雒易拄剑而坐,脚下凌乱洒了一地断箭,膝弯肩膀俱中了箭,上腹处的豁口仍自汩汩淌血,在足下积成一汪。血污蔽体,狞然可怖。衔蝶走到近前,却见他抬起眼来朝她一笑,赤红鲜血从雪白齿间涌出,惊得衔蝶毛骨悚然,勉强镇定道:“你死到临头了,还笑什么?”
雒易口唇微动,极轻地说了什么。衔蝶忍不住倾耳去听,却听到他轻声笑道:“……还能拉上你陪葬。”
衔蝶霎时反应过来,惊叫后退,却已是不及,竟被雒易左手中藏着的箭尖猛地刺穿胸口。她瞠目结舌,还想说些什么,却只觉身子发冷,手足僵木,仰面跌倒在地。
惊蝉悠悠转醒,正看到这一幕,不由失声惊叫。她双手已不能提剑,勉强站起身来,颤声道:“你都做了些什么 ”她泪盈于睫,哀哀啜泣道:“她们都死了吗? 你、你怎么这样凶顽……”
雒易失血过多,眼前一阵阵发黑,听着这豆蔻少女没头没脑一顿哀嚎,禁不住阖上了眼睛。却听一句笑语远远送来:“他自小就这么凶,惊蝉,你还要向他多学学呢!”
第51章 置之死地
这几句话轻柔飘渺,仿佛被风一吹就散,却丝毫无误的传送到了众人耳畔。惊蝉眼见着雒易脸上那股狰狞的戾气登时消弭于无形,不由惊诧,止住了啼哭。
雒易怔怔凝望着远处。玄甲兵士整齐有序自两侧推开,如浓云融散,绽出一个风姿绝世的婀娜身影。他瞬也不瞬,看着那个女子莲步轻移,裙漾湘水,越过众兵,盈盈走到了自己面前。
雒易心内忽然一阵酸涩,低声道:“……你来了。”
夫人轻轻点头,笑道:“你来了。”
他凝视着姿硕夫人。她的面庞上罩着雪白面纱,只露出一双流眄善睐的碧蓝美目,眷眷倾注在自己身上,柔声道:“你伤得重不重?唉,为何这样不爱惜自己?”
雒易心神恍惚,迟疑道:“我……”这才发现全身上下伤口鳞遍,血肉模糊,臂上紧紧缚着维系木箱的绳索,更是被绞得一片皮开肉绽。自此之时,方觉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剧痛。
姿硕夫人转目望了望船舷,像是看见了船下昏眠的沈遇竹,轻声道:“你想要他?还是仅仅是想要惹我生气?”
雒易沉默不语,下意识攥紧了掌内绳索。姿硕夫人仿佛自言自语道:“我记得你幼时常常夜惊,不愿一人入睡,可我不能时时陪你,你不哭也不闹,亲手刻了一个小小的木偶放在自己枕边。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
雒易双唇发白,咬牙不肯言语。姿硕夫人柔声道:“你不肯说吗?你叫他阿黎,那个你才出生便不幸罹难、无缘相见的哥哥。你说,你觉得他仍旧活在这世上,哪怕不能相见,他也能代替我守护你。可我没有想到,当你真正找到他之后,却那般无所不用其极地折磨他。而如今,又这样不顾性命拼死来救……青奴,我素来能拿捏人心,可对你这个与我一脉相承的至亲,我却总也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
雒易手足发冷,眼前阵阵眩晕,哑声道:“……我为什么恨他……他不明白,难道 你还能不明白吗?”
姿硕夫人轻轻摇头,道:“我实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