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窦光鼐严章弹权臣 尹元长机断擒国舅

乾隆皇帝 二月河 5432 字 3个月前

“不敢信——你们男人有胡子的骚,没有胡子的更骚……见了哪个标致女人,蜂蜜罐儿都是现成的……”薛白被他摩掌得有些情热,一只小手在背后轻轻把玩着那活儿,见他手顺着肚皮向下滑动,一手捂着羞处,红着脸哂道:“别摸!前头后头都还有点疼呢!”

“什么叫‘前头’,什么叫‘后头’?”高恒扳开她手,在毛茸茸里头拨弄着,“后头疼是真的,前头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看看,又湿了不是?——我”他一下子把薛白扳倒在底下,手底下急抖着揉按抠摸,口里吮了这个又撮那个,见那婆娘情热气喘,口吻上去,薛白的舌头已伸进口来,目光如醉,扳开高恒的手,含糊不清地说道:“……来吧……”

……一时云腾雨落,高恒龙马精神泄尽,软得一摊泥似的趴着,牛喘吁吁说道:“你读过《红楼梦》没有?你是黛玉的性儿,宝钗的容貌,多姑娘的身子,秦可卿的情——我是占定了你……”薛白娘子娇吁呢声,说道:“爷别出来——再等一会子!就怕你是贾琏的性,薛蟠的情,潘又安的貌,如意君的身子啊……”说到这,薛白娘子眼中突然涌满了泪:“我……也是好人家女儿,五岁上传瘟,一家子死了个干净。本家叔叔也死了……婶子把我卖了十二两银子,埋我爹妈,还有我叔叔。从此就跳进了火坑里——告诉你高爷,行院里女人没个不想从良的,但你们男人,哪里有‘良’人?有钱的没良心,没钱的赎不起身子,但凡是好人,都瞧不起我们,坏人又不想去从他——我从心里爱你,可你不是个靠得的人……我们的缘分也就——”

她没说完,高恒已一把捂住她的口。说道:“说了怕你不信,男人发誓跟婊子赌咒儿是一样的。我真的造孽很多,从今得改改了。”他叹了一口气穿衣起来,凭着篷窗向外眺望了一阵,又喃喃道:“我不收敛些子,只怕……你就瞧我的就是了……”

薛白见他忽然这样深沉庄重,也觉诧异的,忙也穿齐整了,凑到他身边,在他腮上吻了一口,笑问道:“高爷,谁说不信你了?你终日洒脱欢喜的,从不这样儿的。今儿这是怎的了?”

“没什么……”高恒叹了一口气,眼神里多少带点迷惘,转身抚了抚她几可委地的长发,说道:“就这样吧——我到尹制台衙门,你在宅子里等我……”说罢挪脚便去了。

在燕子矶雇驮轿赶到总督衙门,已是辰正时牌,空旷的衙门前几乎没有人。浓密的秋雨烟霾似的在寒冽的微风中荡来荡去,沿道南边海子里雨点洒落,水晕圈儿密密麻麻,秋风吹送,满池愁波涟漪。湿重的垂柳荡动着往下滴水,满地枯黄的落叶都浸在潦水之中……一派肃杀凄迷的秋境。

高恒到门首通名请见尹继善。这是他常来的衙门,门政戈什哈都认识,但却都换了新人,像是绿营兵的管带接防了督署衙门。见名刺上高恒官衔,也不敢怠慢,行了军礼,一直带到尹继善寻常处置公务的签押房,说道:“高大人,您在这稍候,我去通禀尹制台金制台。”说罢就转身,高恒却叫住了,问道:“怎么这衙门里这么寂静?原来的人都哪去了——跟个死庙差不多?”

“大人问的话卑职不晓得。”那军官极客气地躬身回道:“卑职是太湖水师新调来的。只晓得奉命行事。”说罢去了。

高恒满腹狐疑,在阔大的签押房里踱着步里外张望,何至于连端茶倒水的仆厮也不见个影儿。那一群钱粮刑名文案师爷书吏们都到哪里去了?仰着脸,只寻思不出道理。

须臾,便见那军官淌着水带着一把雨伞进来,说道:“制台爷们在西花厅,请高大人过去,我给您带路。”高恒笑道:“不用了,就这么几步道儿,我熟得很。”那军官却道:“卑职不敢违令。”在他身后秉伞随行,直到花厅滴水檐前才退下。高恒笑嘻嘻进门,却见刘统勋父子也在,怔了一下,忙拱手团揖,说道:“延清公,世兄也在此,倒没想到的。老尹,老金,你们如今一个进军机处拜相,一个就要走马上任到羊城,正是威赫熏灼气焰旺火的时分,怎么衙门里弄得这么冷清?”说话间四人也都起身回礼,金鉷执手笑道:“就盼着你这财神来呢,刚才还说你,说曹,曹到。明孝陵墓的望楼坍了角儿,还有墓城、正殿,也都要彩绘丹圣,还有灵谷寺,还是康熙爷南巡时装的金,都剥落了。想从盐政上挪借两万两,等士绅们捐资的钱到了,立即奉还——这样,銮舆到南京这番热闹,就不用动藩库的银子了。”

“盐政亏空刚填还完,你又要我剜肉了。”高恒笑嘻嘻地,目光扫视众人,说道:“到时候儿,尹公去了西安,你去广州,我难道找刘公要钱?盐务上的银子我是不敢动的。不过在扬州敲了几个阔老一笔,七万多银子,我都代打了收条,给你带来了。这是捐敬人名单,你们瞧着办吧。”说着又向几人点头致意,刘统勋面无笑容,刘塘躬身还礼,尹继善却是随和,将手一让,说道:“请坐——给高大人看茶!”

“如今能在你们跟前当座上宾,是体面事罗!”高恒笑着接过丫头递的茶,又问:“好久没给您老太君请安了。如今身子骨儿还好?”尹继善语带双关说道:“无非进了军机处。宦场的事我比你看得开,上上下下都是寻常事——家母原有些犯痰喘,叶天士来,吃了两剂药也就罢了。”高恒道:“老太大吃过苦的人,身子内里弱,缓进缓补最好。”

尹继善笑着点头称谢“惦记着了”,因又道:“你来得正是时候儿。一件是整顿盐务情形,一件盐税帐目结算情形,盈余盐捐到底有多少?从通州到德州一路运河,预备龙舟通过,拆修的银子是盐政上出的,共是拆了几座?用去多少?四川、河南、湖广、江西有的县盐价比官价便宜一成,有的甚至一成半,这里头的原因是什么。八爷给我个粗帐,因为皇上问起过我。我刚进军机处,答不上来,下次再问,仍是莫知所云,就不好交待了。”

高恒早已料及这位新进军机大臣必然要过问盐政。从怀中抽出两本册子,一本递给尹继善,一本捧给刘统勋,说道:“这是各地盐运司局清理帐目的清单。我都派人核实过的,请二位中堂过目。阿桂、傅恒两位中堂,还有张衡臣老相,也都每人寄一份,户部存档给了三份——其中四百万两,是工部从盐政上借的;奉天修缮故宫、皇陵,借去二百万,遵化孝陵堪舆皇上寝陵购地,内币一时不凑手,也是挪借盐税银子——这笔帐我怕有借无还,只给了二十万。这都奏明在案的。这次整顿,一是原来混杂不堪的输赢帐,各司各库都理清了,盐务按例按律订了条例,二是各库走风漏雨或潮湿的,都重新补修了,三是查出十三个库斤两帐目不符,撤掉了他们差使赔偿,还有三个盗盐出售的库官,已交地方官收监勘问……”

他侃侃而言,从盐场收盐入库,到僧运陆运置各省库存发售,秤磅帐目,翻船倒车,库存损耗出入情弊,真个周详密弥汤水不漏,捻熟得如同父母数落自己子女长短优劣。刘统勋不谙财务听得如同乱麻一般,刘墉更是不知所云。金鉷起初还能辨析清白,不一会儿便跟不上他的话路,渐渐也是心里茫然。只尹继善此人清明在躬,多年的“江南王”。军政民政财政文政一手通揽,一见便知高恒摆阵,却不言声,一边听,心里还在寻他的漏风话,一条一条存着待理,一句话也不插问。高恒足说了近一个半时辰才煞尾,笑道:“其余琐细事务,二位中堂要有不明白处,我再备细报说。至于有的地方官盐降价,是因为私盐贩子自运私盐自行出售。官价不稍降一点,更卖不出去,金川打烂了仗,青海盐运关卡一团糟,青海那地方,你们知道,有地方路都用盐铺,这就流散出不少私盐。运河上拆桥的数目我不知道,德州盐运司的马骥遥是精细人,几次腾盐库,砖缝儿里扫出的陈盐累计一万七千多两,预备修衙门的,捐出去了。别的库也都是各自兑的银子,没有动盐税的钱,我可以打保票的。”金鉷听得懵里懵懂,笑道:“接驾的银子,单是盐商就兑出五百万还多,加上别的士绅,小一千万的数目了。皇上如今已在南京,我看不必再大张旗鼓征求募捐。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们这次缴银子买好儿,终归还要从小百姓身上挤还出来。说是‘乐输’,作难的还是穷百姓……”

“皇上已经到了?!”高恒瞪大了眼,吃惊地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不是说才到泰安么?”刘统勋便目视金鉷。金鉷自知失言,脸一红,垂头吃茶不语。刘统勋眉头皱得紧紧的,点点头说道:“到了。这事绝密,八爷,金鉷告诉你,已经不该。统勋放一句话给你,八月十五之前你走泄出去,被我知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位分,就要锁拿你。”高恒回过神来,笑道:“我可没疯了,跟张秋明似的,跑大街上去张扬!”

尹继善听金鉷泄出乾隆在宁消息,也是一怔。上次擒“一枝花”,按察使张秋明发疯症,漏泄风声,他和刘统勋自请降级。虽然没有处分,到现在心里别扭不受用。现在“一技花”和乾隆同住一庙,万一出丁点儿差错,责任真是比天还大!他和高恒谈不上私谊,面情上素来很熟稔亲切的。乾隆的谕旨就在怀里,高恒刚下船,就热扑喇儿赶来拜望,原想隔几日再宣旨的。但又深知高恒是个冶游无度的花花太岁,交游人色既杂,且莠多于良,挽首思忖片刻,问道:“八爷,你吃饭了没有?”

“这会子快晌午了,你问的早饭还是午饭?”高恒笑道:“一会你们吃饭,我回驿馆里去吃。”

“你住燕子矶驿馆,还是虎踞关、夫子庙?”

“夫子庙——怎么……”

尹继善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刘统勋。见刘统勋点头会意,对金鉷和刘墉说道:“二位暂请起座。”高恒见金鉷和刘墉都是神色迷惘,振衣起立,诧异地问道:“元长公,你这是怎的了?”

“有旨意。”尹继善已经阴了脸,南面而立,对高恒道:“高恒跪听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