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完手他觉得心里清亮了些,是内里水火不济得了痢疾。这毛病特别:你蹲下拉,它死活不出;你提起裤子,它“还在”。想着自家凄事,王老五一边流泪一边解手。忽然见腿边有个方方的纸包,外头套着黑塑料袋子,料想是包装厕所清洗剂用的。王老五的手纸已经用完,坐在抽水马桶上顺手提起来便拆那纸,撕开封皮他便是全身一颤。惊的脸色都变了:里头是钱!
是钱。且是一笔巨款,瓷绷绷三捆用细麻绳“井”字号打封,铅印封条都没动,都是银行里的原封,不用问,一看便知是三十万!他顿时觉得头晕,心里咚咚狂跳,像喝醉了酒,又似乎是在做梦,咬了咬舌头,痛。可见不是。好一阵子他都愣着,懵了。此刻,肚子也不痛了,痢疾也没有了。坐在马桶上只是思量“咋办?”坐车立即回河南!这念头一闪,王老五立刻便熄灭了它:丢钱的要是公司职员,银行工作人员,小本生意人家,这还叫人家活不叫了?到附近去报案!这念头也是一闪。广州人本就瞧不起河南人,说不定把我扣起来。交给管厕所的?王老五果决地摇摇头:他这时才明白,差不多所有的“看不起”都是相互的。
那么,等。只要等来失主,回去路费总是不愁的。等吧!
他揣着那包钱,像揣着一个新生的婴儿,踽踽出了厕所,在不远店铺接缝暗陬寻个台阶坐下,揣着那个包,双手抱膝装作假寐,眼睛不住地瞟住厕所那边,厕所里进出、身边来往的人虽多,谁也没有理会乡巴佬王老五,像煞是初来广州打工衣食无着的流浪汉。
八点、九点……店铺里自鸣钟已撞到十一下,原本惶恐不安的王老五反而定住了神:火车早就开了,反正是走不了了。这地方人生地不熟,怀里又揣着巨款,万一出了闪失,说不清道不明的,也不定让人“黑”了自家。好在兜里还有十二多元钱,再寻寻有没有澡堂之类的地方,进去混一夜再说。他起身悠了几步,肚里没有任何“古怪”——痢疾也好了。又走了一段,毕竟心里放不下,又回身来觑着眼瞧,这边已是灯火渐暗,人也少了,只好离去。广州没有二十元能住一晚的地方,王老王在一家澡堂子里混到下夜两点,便被服务生很不客气地赶了出去。只好继续在大街上晃荡,好歹找了个墙角,靠了那包钱歪着迷糊过去……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他才被路上汽车声惊醒。心里再想想也觉好笑:做件好事也这么受罪,跟做贼似的!思量着,不由自主又回到厕所那边,进去解了个手,正想到哪个报社去碰碰登个启示,外头两个“厕所所长”的话传入他耳中:
“老王,来早?”
“早!咳,昨晚在老蔡家搓麻将,刚散场!”
“好手气吧?赢了多少?”
“别提了。输了四百多钞票。”
“再翻本嘛,小意思!比起宏兴刘老板,你输的那点算什么?他昨晚醉在我们这蹲坑,一下子丢了三十万!他妈妈的,我怎么就只晓得在这傻坐盹觉?多进去转悠一遭,这财就发大了!”
王老五一下子竖起了耳朵。
“宏兴?”那个叫老王的又问,“七星岩方家楼的刘林兴?他怎么会到我们这小厕所来解手?”
“水火无情,谁都一样!咳……命中无有不强求——回去睡一觉,也去搓麻将!”
王老五寻思了半天,必定是在自己睡觉时那个叫刘林兴的有钱主儿就来过。不用问,丢钱的定是他。他试着打听了一下,七星岩、方家楼地府名,没费事一问便得。到了方家楼又问,附近竟没人不知道刘林兴的,是个大贸易中心的副董事长,经营计算机、无线电,兼营农副产品进出口贸易,还开了家五星级宾馆。正在办股票上看见刘林兴的电话号友赫然贴着“店风举报请找刘林兴。号码是:五一四七一八二九”他二话不说,寻了个电话厅便拨通了。
“你找谁?”一个脆生生的女声问。
“我找刘林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