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官纳闷抬头,方才发觉林君盛神色奇异。
指挥官像有一点遗憾,又还有些自嘲。
“想起了点傻事。”林君盛回神,他简单回答说。
那张签字单接着被放到副官手里,林君盛打发人快走。
直到副官的军靴踩地声在门外匆匆远去,林君盛背对占据了快有正面墙的战略图,他双臂撑在前方的沙盘桌上,就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是真的傻。他想。
他于烽火硝烟中回想起自己远行首日的想法,只觉得自己那会天真的可怕。
先人说马革裹尸还,然而在枪炮横飞的当今战场,能够侥幸留下一两样东西,又幸运的穿越混乱地区,被辗转送到幸还尚在的家人手中留作念想,这期间至少就已是三回幸运叠加的结果。
更多人的在这个时代里,最终留下的不过是一个名字,被附在一份冗长报告单,与其他急报一同传回去。
……还有更多的人可能连名字也没留下,他们是这个时代的无名英雄。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林君盛在这天模糊有了种预感,猜自己可能是连“横着回去”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再往后,林帅在预言好事上没什么天赋,预估起自己的艰险命途来倒是一想一个准。
他果然就没能回去,真的一去不回。
他也果然就什么都没能留下,在一场灼热耀目的烈火里一干二净,化身成为努力扛着厚重时代往前走的一粒灰。
……
但他未曾预料,池暮轻没有等到一个“横着回”的林君盛。
多年以后,林君盛自己却能看见一个沉寂横卧于棺木中的池暮轻。
百年枯骨朽,爱人的骨骼上落满了时间带来的痕迹,对方担心自己如今形容不太好看,在将要把躯壳呈给人前踯躅又迟疑。
盛珣的目光静静落进棺内,他看着里面略微蜷缩的骸骨,却只看到一个等了他很久,也真的很让他心疼的人。
“手腕还疼么?”盛珣低声问。
他与小秋交握的那只手拇指轻轻在鬼怪腕上摩挲。
“不疼。”
小秋说着扣住盛珣的手指,他试图安抚人类自己早就没事了,这一茬也早过去太久了。
然而,正是因为这些事都过去太久了,它们发生在林君盛全然无法得知也无法插手的那段时日里。
盛珣一想起来就觉得难过,他心里有亏欠和遗憾,无比希望自己能在那段日子里有好好护过这个人——
可他面前是最令人无能为力的时间造成的隔阂,是盛珣永远不可能跨越回去的错失岁月。
“怎么会不疼呢。”
曾经走得太早的人只能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