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辛劳暂且不提,与他相隔甚远处,杉弥带着河伯的弟弟,背着伧族女孩伊尔扎吉从山崖下行至冻水边,借了一条舢板小船离开古河道,进入隐秘的淙淙静流。
杉弥踩在船头,觉察到有人触动他的灵性,连忙坐在木板上,闭眼潜入意念深处的梦境。
从黑暗里,百谷穿着一身蓝布新衣冒了出来。一同带来的还有茶山木屋的蒸汽缭绕:炉子上的沸水涌冒,白汽氤氲,窗外是一道道依靠山高低而种的茶树,还有头上插着鲜丽红花的少女们在外头对歌,笑语不断。
“九鸩哥?你们回来了嘛。”
弟弟跳过来,身上有不易觉察的淡薄光屑:“找到岚间了?”
九鸩看看周围,意识到弟弟把他捉来了哪里,笑道:“你喜欢这个时候的阿兄吗?”
“喜欢呀。”百谷踮着脚靠近他耳边,悄悄说:“你到家时可要谨慎些,我爹发火啦。”
“又发火啦。”
九鸩轻捏他耳垂,耳洞是他当初给弟弟扎的,因为总是坠着沉甸甸的银环而变得略长。
“可是百谷很厉害呀,循着你说的踪迹,阿兄找到雾野之神了。不过他受了很重的伤,要修养一段时间。”
“哦!”百谷点点头,随即觉得十分倒霉:“唉,我们挨个吃了大亏,怎么以正胜邪要如此费力呢。”
九鸩又顺着他耳边的头发捋下去,似不在意地将软发卷在指间:“人可以怀疑人,仙却不能怀疑仙,否则就是忤道逆天。这其中有太多忌讳和规则缠绊,不然早就有人指出山神的怪状了。百谷,你若成仙,莫要太看重条条框框。”
百谷摆摆手:“唉,我爹正骂我不争气呢,他这老顽固,根本不听人讲话的。待我想想怎么卖个惨……啊呀!”
百谷捂住头,从九鸩的梦中突然脱走,那本来绕在指尖上的黑发也消失了。
九鸩迷蒙着睁开眼,自问道:“……诶,被打了吗?”
“谁被打了?”
岚间缩在他背后的乌篷中,略有紧张地发问。
“当然是百谷被他爹打了。”杉弥笑笑:“小时他比我还调皮,总要挨些苦头吃。大了也是这样。”
岚间似有所思,在一片阴影里点了点头:“白沃大人不会做错的。”
杉弥苦笑起来。
及三人到了暂歇地,已有傍暝,百谷早提着伞等在渡口的大树旁。彼时繁花夭姿,苍筠静锁,红艳纷纷落地,他穿着那身蓝衣踩来踩去,空气浸满馥郁。一见船至,就喜笑着迎上来。
由于是头回见伊尔扎吉,百谷跟女孩生份地问安,把她搀下船。又给阿兄打了个招呼,说明刚才在梦里叽咕出声,不巧被他爹听到。
“都把我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