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好。
这样就……很好。
左弦将衣服跟包都丢在架子上,他脱掉鞋子,疲惫地走进客厅,在明亮而炽热的灯光下,一头栽倒进沙发里。
木慈之所以会成为木慈,就在于他们的细节纵然有所不同,大体上却并没有什么差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世界的木慈也会老老实实地待在他自己的城市里,只要左弦小心翼翼地避开就好了。
落入海中的那一刻,左弦就回到了2016年的春天,他其实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在做什么了,直到看见眼前的电脑,还有屏幕上的信息,才突然间恍然大悟。
一场还没开始的慈善拍卖。
原来他当时正要去赴约,左弦在拍卖行里心不在焉地坐了一会儿,途中一位年事已高的收藏家忽然发病,打乱了现场的秩序,他漠然地看着惊慌失措的人群,四处寻觅着即将发生的危机,直到一切处理完毕,救护车的响声渐渐远去。
他才恍惚地放松戒备,重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却觉得脚始终没有落地。
就连同行的朋友都看出不对劲了——说起来,实际上对于他,左弦的感情已然淡漠,若非刻意去想,几乎想不起来两人认识的理由。
火车将他千刀万剐,然后丢回原先的世界,左弦却没办法轻而易举地将自己重组回去,他觉得世界像是跟他隔着一层透明的水膜,不至于窒息,只是看起来,总难免显得有几分模糊。
他巧妙地敷衍了同伴,这一点上总是做得很好。
看来。左弦思路清晰地想,我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于是左弦就找了一个,积极地沟通,试图去让自己接受原本就该接受的一切,可医生们总是说他们没办法,于是他被不断转诊,直到黎思。
有关于木慈的事。
左弦没有特别提起,他想自己也不是故意忽略,而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人总是得向前看,他可能还没有决定好到底是要忘记还是放下,来让自己更轻松一点,于是只能选择先把这件事藏起来。
他得先处理好……更重要的事。
左弦吃了一粒安眠药,在火车上这东西总是让人联想到死亡,因此他自己使用的时候通常很克制,如果不是非常必要的情况,一般不会吃。
倒在被窝里的时候,左弦忽然模模糊糊地想到,如果是木慈的话,就麻烦了,运动员似乎是不能吃这些药的。
这让他在入睡前笑了起来。
热。
非常热。
炙热的烧灼感如枷锁一般束缚着左弦,他睁开眼睛,看见整座小岛被火焰所覆盖,正以骇人的姿态恐怖燃烧着,天几乎都被染成了亮红色,无垠的海洋环绕着这颗火球,仿佛它是新生的朝日。
“木慈!”
左弦听见自己在呼喊,热风吹过他的脸颊,烫得头发都瞬间蜷曲起来,他穿着石棉衣在粗糙的地面上行走,两侧的道路已经被融化成粘稠滚烫的岩浆,正沸腾着,发出沉闷的呼吸,不安分地翻涌着。
远处有人看向他,身后是散发出热量跟光芒的岩浆瀑布。
“不——”
木慈站在生死的边缘,左弦只能眼睁睁看着一颗从天而降的石头击穿了他的身体,随后他往后坠落,落入无尽的深渊。
大地传来一阵颤动,左弦狂奔上去,他什么都没能看见,只有岩浆在流淌,融化又凝聚,如同巨大的浪潮一般,狂躁地吞没着四周,这激怒了海洋,火山在真正的狂涛之中迅速冷却凝聚,化作一座原始的空壳。
左弦在浪花上,他被水冲出去很远,随着起起伏伏的波浪涌动着,终于看清楚那具空壳的模样。
那是他自己。
左弦带着一身汗醒来,他闷在厚厚的被子里,才想起来父母跟自己打了招呼,说今天过来给他送点东西,显然还顺便收拾了一下家里,被子应当是她帮忙加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