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岫醒过来时车内已经点上了一盏巴掌大小的宫灯,透过帘子她发现外面的天际已经昏暗。她的精神头已经好了许多,只是似乎做了个噩梦,神色有些苍白。一旁的初墨禅已经及时递上了一杯温水。
"多谢。"阿岫接过茶盏自己喝了起来,显然对先前的事情还有些在意。
一张纸条被悄悄递了过来。
【"殿下,过会儿便到行宫了。"】
阿岫点了点头,也没敢抬眸看着初墨禅。不知为何,阿岫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些古怪的点在她的脑海之中连成一条模糊的线,可是一看到初墨禅这条线就缠绕成一团乱麻。
初墨禅的预估极准确,阿岫很快就感觉马车停了下来,远处燃起了一盏盏灯笼迎接女帝圣驾。这官灯极多,这么一照恍若白日,阿岫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替阿岫放下了帘子,阿岫大概看出来初墨禅有所考量.便一直坐着没动,直到初墨禅取出大氅细心披在阿岫身上,阿岫也大概知道现在可以下去了。
出马车的时候,阿岫也发现现在只有几盏宫灯还亮着,大部队都去照顾女帝和那几位受宠的皇女贵人。
见到人少,阿岫也松了口气,她实在不喜欢人多的时候.只是下马时发现了一个问题,马夫方才也被拉去帮忙,连踏脚坏了都不曾知道。
身旁的少年仗着身量高加腿长倒是很快就下去了,换成阿岫时,阿岫发现自己可能会踩空,可心中又不想让阿善扶着,便想强撑着跳下去,只是她刚准备迈脚时,腰际便被一只手揽住,然后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被这看似纤瘦的少年给承担了去,整个人几乎是轻盈地被抱下来的。
旁边留下的几个女护卫见状都不由得发出轻笑,阿岫也觉得囧得不行。试想一下,在男尊世界,一个男人下马车然后被一个瘦弱妹子给抱下来。
用阿蛮的话就是她把女人的面皮都给丢光了。
此时的阿岫被半抱着,下颌搭在初墨禅的肩膀上,因为觉得着窘,整个人有些微微发抖,都恨不得把自己埋到衣领里面去。
女孩细声细气地抱怨着∶"你放本宫下来。"或许是平日里真的没气概惯了,即便是生气的时候,阿岫都没能挽回在这个女尊世界身为女子的面子。
不过所幸初墨禅是个对阿岫唯命是从的性子,将阿岫稳稳放下之后只垂眸瞧着地面一副等着挨骂的模样。仿佛在说,殿下今日已经骂了我好几次了,不差这一次了。
少年人本就生了一副玉人似的皮相,月光之下白皙的皮肤也染上了一层雪色,睫羽轻颤,红唇微抿,阿岫还没发脾气了,仿佛他先受了委屈。
阿岫满腔的怨气和羞恼无奈最终变成了一声叹息∶"罢了罢了。"
她朝着不远处热闹的行宫看了一眼,知晓今晚还有宫宴,虽然她平常是摆设,但是上次的事情之后,该打卡的时候还是得打卡,不然平白无故没了人又要引起她那便宜妈的注意。
初墨禅见阿岫先进了别院,面上委屈的表情早就消失不见,只淡定地继续指挥着随行侍者准备收拾别院,等路过方才那几个嘲笑阿岫的女护卫身边时,似乎想起了什么,对身边的一名沉默侍从说道∶"送去杖责五十大板。"
那几名女卫本就不在阿岫身边当值,见到一个小小男子居然敢如此对待她们,心中不服,已经有不明所以地问询究竟为何。
听见几人不服,少年人转身看向被迫跪在地上的女卫,神色幽幽,吐出来的话也没有方才那般温柔无害。
"不敬皇女,原本就当投入刑狱司,二殿下仁善,奴却万万不能如此纵容这些以下犯上的东
西。"几个女人跪在地上听见此人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投入刑狱司这种话,都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即便这少年口中自称为奴,举手投足间却隐隐让人窥见来自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几个女卫被拖下去时都在求饶,许多小侍君见到此情此景也都不由得瑟瑟发抖。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二殿下身边跟的人哪里听的是二殿下的话,明明做主的是这位曾经初家高高在上的嫡长子。
外面的热闹阿岫当然不知道,她正等着初墨禅安排好事务之后一起去宫宴,虽然阿原本委婉地提过要不阿善就不去了,毕竟对方某种程度上就是那种一直在舆论漩涡中心的人,一出场那惹眼的程度…….岫都不敢想象。
彼时初墨禅也应得非常爽快,他在阿岫面前多数时候都是温柔贴心的,只是原本一起来的小白突然生病,她身边突然也没什么可用的人…….
问题最终回到了原点。
初墨禅进来时就见到阿岫无聊地靠在靠窗的软塌拨弄自己的小机关,她给小风怪加了一些韧性和密封性都比较好的布,还涂了桐油,风一吹,小风怪就跟个奇形怪状的怪物一般慢慢地走动了起来。
阿岫的注意力也没有全在手中的机关上,在阿善进门的时候她也已经发现了他。抬眸看向他时,他似乎有些抱歉。
【"殿下可能得等奴一会儿,外面有些杂事还需要料理,过会儿我们便可前去中宫。"】
女孩看了一眼纸条,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有时候她还是蛮庆幸因为一时心软救了眼前人的,因为生活中的事务他真的做得极好。
就像另一个时空的高门嫡女自小被要求会操持家事一般,这个世界的贵族郎君学的一门最长久的课就是管家。只是阿岫也时常遗憾自己其实真的开不起雇佣这么优质管家小能手的工资。
说到工资,阿岫似是想起了什么,扒拉了自己的衣袖,里面有一个手掌大小的荷包被拴在手腕上。打开荷包里面是一些碎银和珍珠。
她在没遇到初墨禅之前呆在医女所无聊嘛,干过一个帮人画艳图的外快,虽然好像说起来有些丢人了些,但是能抓到老鼠的猫都是好猫咪,这不是为了攒够以后跑路的路费嘛。
皇女虽然有份例,但是阿岫以及她脑海之中的记忆里都没有看到过真金白银,去哪里了阿岫都不用细想,因为想也很糟心。
阿岫摸着自己的小荷包,又从怀中找出三个小荷包,忍痛把荷包又分成四份,自己留了大部分碎银子,珍珠也留了几颗,剩下的分别放到三个小荷包里面。
她也不知道自己啥时候跑路,脑子里虽然大概有了计划,却也有些不敢实施。这三个小荷包也被她放了起来只是刚准备放下自己原本的那个荷包时,木窗忽然被推开伸进来一只手,那只手十分修长,指腹和掌心都有明显的茧子。
阿岫连忙想要抽身逃离,下一瞬却被那只手捂住了嘴,整个人都被禁锢在了那人的怀中。
此刻的阿岫感觉自己就是一只被捍住命运后颈皮的猫咪,又或者是被放在案板上准备下锅的鱼,虽然这个比喻有些奇奇怪怪,但是能够很完整地传达出她复杂的心情。
她应该庆幸这家伙没有拿刀。
那个牵制住她的家伙似乎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阿岫听不见,她被捂住口鼻有些呼吸不畅,白皙的双颊染上了一层绯红。
当时那人很快就背对着她,阿岫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模样就被反制,此刻连句求饶都说不出来,漂亮的猫瞳止不住地落下生理性眼泪。
阿诺原本只是好奇想要看看自己的未婚妻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好不容易打听到她住的别院,就被那看着温温柔柔的中原人给拦了下来。
哼,中原人惯会做面皮功夫,那些男子也矫情得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怎能讨妻主喜欢?
他好不容易爬墙溜进来,就见到他那妻主正在摆弄着一个奇怪的玩意儿,风一吹竟然还能跟有灵性似的走动。之后那拦住他的中原男子进来过后,妻主又拿出了一个漂亮的荷包,里面似乎有特别宝贝的东西。
他一瞧,只是一些细碎银两和珍珠罢了,还宝贝成这副模样?等妻主娶了他,他便带妻主去圣湖看看,那里产的珍珠最大最美,圣湖周围还有几个金矿,不比这荷包之中的东西香么?
说起来,彼时阿诺才反应过来,他妻主这么小小一只,必定是没见过什么好宝贝。正当思量之间,阿诺就见到这孱弱好看的妻主差点要摔到软塌下面去了,阿诺本能地想去拉住,一下子就先下意识地捂住了妻主的嘴。
"那个那个那个你安静啦,不要吵……."阿诺手足无措地对着女孩的耳畔说道。可是眼看着妻主好看剔透的眸子凝起了水雾,接着水雾跟掉线的珠子似的滴在了他的手上。
阿诺本就野惯了,一下子碰到这么一个易碎的病美人还真没什么法子,等到将她放开后,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出现了浅浅的牙印。
阿岫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咬了对方一口,又反踢了对方一脚,之后回身连退几步,就见到了一个异族模样的少年。双瞳是漂亮深邃的墨色,长眉斜飞入囊,长发编成辫子扎成马尾,额饰是用银片打成的,眉心缀了一朵莲花状的装饰,发带上也有也可以晃动的银片流苏,动起来还有轻灵的脆响。
他穿了一身异族服饰,脖颈有一圈装饰保暖的黑色兔毛,看上去就像只傻兔子,再加上对方呆愣愣的模样,阿岫对他少了些警惕…….才怪。
阿岫奋力大叫道∶"来人,救驾!"
这句话耗尽了阿岫的气力,原本阿岫就有些缺氧头昏,喊完之后便晕了过去。
初墨禅在听见那声尖叫声时,便几乎片刻不停地冲进了阿岫的寝殿,一进来就见到方才那被他拒绝的异族少年正横抱着阿岫,表情颇为无措。
刹那间愤懑席卷了初墨禅的心肺。
"拿下。"初墨禅冷冷地开口说道。
阿诺见到又是此人,此时甚至还要抓他,心中自然不服,可是又想到怀中人的状况不大好,只好压下心中火气,说道∶"不若先给妻..…二殿下找个巫医瞧瞧?"
初墨禅未曾说话,只过去抱住了阿岫,他此时大概也猜到了此人的身份,原以为只会是个满口胡言的疯子,未曾想那女帝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女帝这么迫不及待地就要把自己的"污点"给去了么?
阿岫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初墨禅似乎没有什么其他的异状,阿岫几乎都要以为只是做梦时就有一个异族侍从送上了一大盘金饰,金砖上面还印了莲花纹印。
这下阿岫连阿q精神都没办法发挥了,那异族侍从只说赔礼用,阿岫看着这么金饰,试着拿了下,这个重量,应该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