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虽穿着草原人的裙服,但浑身却已肮脏不堪,鞋子腿脚都裹满污泥,连衣服都破成了条缕。偶尔警惕抬头时,露出的半个侧脸轮廓深邃,瞳孔翠色闪烁。当街的札干士兵看到他时也都有些迷惑,但看看他的长相,又看看他的衣着,最终还是没有用鞭子驱赶他。于是这孩子便抱紧了臂膀,佝偻着背立在街上,被左奔右逃的中原人和横冲直闯的札干兵之间不住踉跄,像个迷失的羊羔。

卓钺隔窗紧盯着他,忽然之间福至心灵,心生一计。

“小嘎!”他猛地回身,一把拉住小嘎低声交代,“看到外面那孩子没,把他悄悄带过来。”

小嘎探头一看他指的人,微一颔首,无声地飞身出了草房。

只要是卓钺说的话,小嘎从来不会有半句异议,哪怕是站在悬崖边儿上让他往下跳他也不会有半点迟疑。可张老黑就不一样了,他迷惑地在一边看着,冲卓钺问道:“你这是整什么花活?”

“札干人明显刚刚入城不久,还没来得及将百姓们赶在一处,挨个搜家。此时咱们趁乱混出城去,还有机会!”卓钺飞速过去,将放在草垛上的几片油布抖开,盖在了他们伪装成粮车的辎重车上,“外面那孩子明显是草原人。咱们伪装成草原商客,或许可以安全地把这些东西都运出去!”

“你疯了么!”张老黑大怒,一把拽住卓钺,“凭咱们几个空手逃出去还有可能。可你若带着几车辎重被人发现了,便会被整个城的札干人围剿!你是要让兄弟们为了这些东西都把命搭上么!”

卓钺被他铁钳般的手攥着,脑子里那根“嗡嗡”直响的弦绷得更紧了。

第3章 走马灯

是啊,若这只是个走马灯般的噩梦,他又何必费这么大心思改变过去?静静在一边站着,任事态如从前一般发展不就好了吗?

当年也的确如张老黑所说,他们扔下辎重后轻轻松松地便躲过了札干人的包围,毫发无伤地逃回了营地。

可他也清晰地记得后续的事态发展。

那个刁滑奸诈的总旗,明明在敌军来时跑得比谁都快,却偏偏要苛责手下们没有护送好粮草和辎重,将军队损失惨重的源头归结到了他们身上。他们满心怨愤却又申诉无门,白白挨了三十大板,还要被其他不明真相的兵将们鄙夷。时间过去好久之后,他们身上还背着“逃兵”的恶名,去炊营打饭时拿到的都是混着泔水的臭菜烂汤。

卓钺一生最是心高气傲,走在路上被人斜一眼都忍不了,却白白受了这番没来由的冷眼和嘲讽。那股子如鲠在喉的闷气,让他现在想起来还是一阵阵恶心。

甭管这是场噩梦还是个回忆,他反正是不要再经历一遍同样的结局了!

“不过是几个札干蛮子罢了。”卓钺一把甩开了张老黑的手,冷然呛道,“你是打了场败仗就丢了魂儿?连这种小场面都开始胆怂?今天我还偏要带着这几车东西一起走了,我还偏说咱们就能平平安安地出去。你敢不敢跟我赌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