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知道,她叫季向晚,每次预约,杨医师会交代以这位季小姐为主,其余都可以暂缓;还知道,每次她来,待在谘询室内的时间总是超过一般病患的双倍,有时甚至整个下午挪空了等她。
季向晚起身跟在护士身后,走出这道门前,步伐迟疑了几秒——
“晚上,我会试着做柠檬派。”
望着流理台上的材料,整整半个小时,她没有任何动作。
然后,她闭上眼,让思绪沈淀,什么都不去想,再睁开眼时,取面粉加水、打蛋……凭着本能在动作,逐步将它完成。
最后,她盯着由烤箱端出的柠檬派,发怔。
她真的会做。
切下一小块品尝,出乎意料地美味。
她以前不只做过,还做了许多遍,否则动作不会如此纯熟,完全不需思考便知下一个步骤。
以往,她是为谁而做?谁最爱吃她做的柠檬派?为了那个喜欢吃小蛋糕的人,她花上许多心思去钻研西点……
想不起来,一片空白的脑海,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记得,自己是八个月前搬入这间小公寓,辞去原有的工作,断绝与朋友的联系,抽空所有的感觉,日子过得恍恍惚惚。
到后来,脑海渐渐记不住太多事情,记忆逐渐与她的生活一般,空白了起来,她就算努力去想,都记不起来了。
当她发现,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记不起早餐有没有吃、中餐又是如何打发,有时极饿却想不起多久没吃东西……甚至于十分钟前做了什么,十分钟后已然遗忘。
她开始恐惧,害怕这空得发慌的感觉,像是有个又深又暗的无底黑洞,威胁着要将她吸入,吞噬了她的记忆、她的情绪。她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存在感,脸蛋再美还是惨白、失温的身体总是冰凉,怀疑自己只是一缕幽魂。
她是在那个时候,找上杨品璿。
必须承认,他是极优秀的心理治疗师,倾听她的状况、引领她抒解情绪、教导她如何面对那片空白。
他的存在,令她感到安心,在那个黑洞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她觉得自己就要被吞噬殆尽之际,他出现了,并且伸手拉住了她。
她终于感觉到心跳,感觉自己还活着。
一点一滴,找回遗落的知觉,她记起了许多事情,虽然还有片片段段遗落在不知名的地方,但是她知道,他会带着她,慢慢找回来。
十点整,门铃声响起,一秒不差。
她拉开大门,没多花半秒去确认门外的人。
他登堂入室,自行取出男用拖鞋换上,态度是如此地理所当然,自在得像是做过千百回。
身影定在餐桌前,回身,挑眉迎视她。“真的做了?”
“我以为我告诉过你了。”
是,她说过。“我可以吃吗?”
“可以。”
切下一小块送入嘴里,口感松软而不腻,意料之外地可口。
“上上个月,你先织了围巾再织毛衣;上个月你试过素描、水彩画;上个礼拜,你顺手煮出的家常菜让我以为你出过食谱;这个礼拜,发现你对点心烘焙很拿手……请问有什么是你不会的?”杨品璿斜倚餐桌,瞧着她。
她目光定定地注视桌面。“我也想知道。”
杨品璿挑高眉,不予置评,拉开椅子落坐,缓慢而悠闲地品尝她刚发现的长项——柠檬派。
“你喜欢?”每次看他进食,都像是很享受的样子。
“很不错啊,松软爽口,不甜不腻,恰到好处——对了,我可以吃光它吗?”
“你想的话。”反正她留着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