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六月天里(二)

岁月流歌 淮上文歌 2110 字 4个月前

对于刚子来说,又是青头紫脸的一天。

生产队的上工哨子刚刚吹过,几个皮娃已经聚集在村口的老榆树下了。

“今个我们盖房子!每人盖一间!以后都不要回家了!”

昨晚刚子肯定挨爸妈揍得不轻,额头的瘀伤还在,一个左眼全是红的。

所以一众小伙伴碰头之后,他的第一个提议就是造房子。

娃们说干就干,揣黄泥做土屋的墙体。

砍来竹竿木枝,当作梁上的杺条。

收集树叶和稻草,作为屋顶的草瓦。

五个小娃干的汗流浃背一身泥垢,从上午一直盖到了黄昏,土屋总算垒好了。

但只有两尺多高,一条黄狗都钻不进去,更不要说人在里面住了。

造房大业也就此终止,临回家前,失望的刚子还不忘飞起一脚,踹倒了他们一天的战果。

大成子、狗蛋、栓子三娃,又嘻嘻哈哈的往泥堆里撒尿,希望它能变成一坨臭烘烘的狗屎。

哪个倒霉蛋儿,再在上面踩上一脚。

这种造狗粪的游戏,很快就变成了顽劣的比赛。

比谁尿的更高、谁尿的更远,谁能把自个的小便射到别人的身上。

直到收工归来的大人们从旁边经过,用武力相威胁,才把这几个不知廉耻的小娃赶回了各家。

那个时代的农家小孩们,特别喜欢玩过家家、盖房子之类的游戏。

用当代心理学的眼光去看,很可能是一种掩蔽的叛逆。

希望离开父母,希望长大,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那个时候,各家各户的茅舍都不宽敞,房间也不充裕,爸妈打孩子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在整个王家大庄,刚子家兄妹最多,也是最穷。

冬天里几个半大的男娃挤一张破床,伙盖一床被子,根本没法翻身。

做个美梦的空间都被挤去了,只剩下连绵不绝的噩梦。

每天吃饭的时候,更是一桌的筷子。

父母不定量分配,身为老小的刚子根本就抢不到饭吃。

三餐不易举步维艰的日子,使刚子的爸妈在外边老实巴交,回到家后却充满了戾气。

稍有不顺,就会拿孩子们出气。

哥姐们打不动了,刚子便成了代罪的羔羊。

在刚子的记忆中,就没有不挨捶的艳阳天。

不分场合、没有理由,逮着就揍。

哪怕是一个眼神不对路子,妈妈的烧火棍都会招呼过来。

如此恶劣的原生家庭,让大刚子打小就养成了善于见风使舵、刁钻滑头的个性。

也让他在后来的商业大潮中如鱼得水,成为全村的第一个土豪,算是对他不幸童年的一种补偿了吧。

狗蛋隔三差五的,也会被他的爹妈暴扁一顿。

但他的境遇比刚子要好了很多,家有勤俭吝啬、过日子有计划的爹妈和祖辈,一日三餐没有问题。

狗蛋挨揍除了他的顽劣之外,与他富农地主的家庭成分有很大的关系。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有这样一顶高帽戴在头上,整个家庭的所有成员都会沦为九等的贱民,在外边是抬不起头的。

幸亏整个油坊生产队,一半以上的社员都姓田,不是同宗同族就是沾亲带故。

所以每次运动不到节骨点上,没有人去为难他家。

要是放在别的地方,依他老爹那种吝啬苛刻的地主禀性,不被人家整死才是怪事。

但就算这样,在外边低声下气也是免不了的,回家之后一口恶气自然会撒在娃们身上。

与刚子和狗蛋相比,大成子的处境就好过多了。

家中的第一个娃娃,弟妹都还没有出世,父母又正处年轻力壮的时候,队里上工、副业、自留地都经营的有声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