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传拿手去撩孔雀的小脑袋,随口说:“前面丝女要出来,想起什么又转回去了。其他人都隔得挺远。大师兄要说什么?我听着呢。”
谢青鹤嘴里突然发出清脆的鸟叫声,啾啾喳喳,在他腿边打转的孔雀也迷惑地抬起头。
伏传眼睛都瞪圆了:“这是……鸟叫,还是鸟语?”
善口技者模仿鸟雀虫鸣都能惟妙惟肖,可模仿得再像也只是哄人的把戏,并不能与鸟兽沟通。各种野史小传里也记载过异兽能口吐人言,神乎其技地预言天命天灾,迷信者深信不疑,聪明人则认为所谓兽类说人话也不过是人类装神弄鬼。
以伏传此时所见,孔雀的反应,好像……大师兄真的能与孔雀沟通?能说鸟语?
——鸟这等低贱禽类,也拥有属于它们的语言吗?
“驯书。”谢青鹤说。
伏传也常常在知宝洞泡着,对此闻所未闻:“上古驯兽之术?”
谢青鹤点头又摇头,解释说:“我这些天在翻家里的书库。陈敷早年在桑山抄了一间书院,说里面书册文字奇异怪诞,不与现世相通。当时有幕宾认为,这是巫邪之流,旁门左道,要求陈敷将之深埋坑中,付之一炬,据我所知,那时候在桑山也确实烧了不少妖书,俱称还烧死了几个妖孽。”
这等家族秘闻,陈隽年纪小,且落在了旁支家族,当然就没有资格听闻。
陈丛也是在坐稳了太子之位后,才从讨好他的族中老人口中听了些乱七八糟的故事,说得神乎其神,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陈敷作古多年,追随他的宿将老卒也都死了个七七八八,早就说不清了。
伏传来了精神:“桑山是上古罗族旧地,养龙池与栖凤池的所在!他们就是专门驯养禽兽的!”
谢青鹤点点头,说:“上古九大修门之中,以驭兽闻名天下的三山教祖坛,也在桑山。”
“那大师兄发现的就是三山教遗书么?”伏传问。
“应该不是上古真本。我读了几页,都是中古时候修门沦落的文字,文法怪诞,前后不通,那时候应该已经失了传承。”谢青鹤想起数千年前的惨淡,跟着摇头,“三山教以驯养龙凤瑞兽威震天下,此后龙凤瑞兽绝迹人间,三山教功力尽废,沦落也是必然。”
“我此生不修,照着古本鹦鹉学舌,这本驯书写得狗屁不通,我也没有特别认真。”谢青鹤说。
他一直都在做批注知宝洞典籍的工作,文字诞生以来,知宝洞中所藏的所有古本今本,他几乎都翻过一遍,大多数比较重要且有争议的典籍,他还出力批注校正过。每个时期的文法、风貌都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谢青鹤若是说某本书写得狗屁不通,那多半是真的叫人读来很上头了。
他这个注定不修的皮囊在这种时候就特别占便宜,因为无论如何都无法修行,哪怕对着一本狗屁不通的秘籍,也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尝试——绝对不会走火入魔,把自己练出岔子。
谢青鹤说得轻描淡写。
找到一本狗屁不通的古本,随便学了几句,然后……就学会了。
伏传早知道大师兄天资本事,也知道对于大师兄来说,这件事确实就是不值一提的小把戏,但他与大师兄一起亲历此事,目睹了上古驯书传承的重现,他还是禁不住激动得心旌摇曳。
“以后宗门也有驭兽一脉了!”伏传完全不担心大师兄整理经典的能力。
谢青鹤话都没说完,小师弟就激动上了,他一只手搂着伏传,一只手指挥着孔雀在跟前转圈,说:“我是不修之体,初学时略有所感,用在犬马身上,也拿不定究竟是驯书起了作用,还是寻常与大黑相处时它自通人性。恰好去城北别院见了两只孔雀,这两日才凿实了驯书之用。
伏传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打算:“大师兄是要我来修习此术?”
“我看你也挺喜欢小动物。”谢青鹤说。
“学学学,我学。”伏传看着听从谢青鹤命令的孔雀,对未来悠然神往,“如今龙凤麒麟都已绝迹人间,老虎黑熊还挺多。我现在能骑狗,长大了就骑老虎,不比骑马威风?”
谢青鹤默默地说:“老虎毛扎屁股。”
伏传觉得那都不算事:“虎鞍!”
谢青鹤在陈家书库里找到桑山遗本之后,每天与伏传口耳相传,将他整理好的驯书交给伏传。他整理过的修本都被他篦过一遍,剔除了所有遗患与修行陷阱,伏传上手非常快。
谢青鹤还在继续收集整理陈家书库里的沧海遗珠,家里的小孩子还没满月,伏传已经能叽叽喳喳地趴在篱笆上跟孔雀吵架了。最让谢青鹤无语的是,小师弟在地上,能骗得天上的两只离群大雁不往南飞,就在家里定居了!
“它们是要去南边越冬。相州太冷。”谢青鹤说。
“孔雀也觉得相州冷啊。大师兄,你给孔雀修了屋舍,也给大雁修个屋子吧?”伏传牵着谢青鹤的袖子,圆鼓鼓的双眼仰望着谢青鹤。
谢青鹤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