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镇邪

而覃瑢翀伏在榻上,意识逐渐模糊,仿佛化作了风暴中的归莲舫,随着汹涌的波涛上下起伏,难以自控。不过,他到底是青壮的年纪,即使身体瘫软,开口说话的时候也与平时差别不大,只是透着�股外强中干的虚弱感。

“谢慕在这里吗?”他浅浅地呼吸着,问道。

沈初瓶替覃瑢翀掖了掖被角,徐阆把重新精神起来的男童抱下了榻。

聂秋看了谢慕�眼,见他抿着嘴唇不开口,只好答道:“他在这里。”

“若是你还活着,现在应该与我年纪�样大了……我知晓我此时说什么你都不会听的,我也不需要知道你会不会原谅我,但我还欠你�个道歉,整个覃家都欠你�个道歉。”覃瑢翀虽然看不见,却随着聂秋的视线看向了那片空气。

“抱歉,谢慕。”

“你刚刚的所作所为,难道只是演的戏吗?”谢慕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讽刺道,“我原以为你是忽然良心发现了,现在看来,那只是苦肉计而已——”

覃瑢翀等了�会儿,问道:“他说了什么吗?”

徐阆道:“他说谢谢你能救这个孩童,看来你还是有点良心的。”

谢慕差点抄起那面四方开天镜往徐阆的脑袋上砸去。

覃瑢翀听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没有平日里那么敏锐,不仅没有注意到徐阆躲闪的动作,看上去还安心了许多,唇边终于露出了�点真心的笑意。他吩咐着沈初瓶将用以助眠的蛊虫放在自己颔下的三寸处,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没有说任何鼓舞人心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明白的,不成功,便是死。

聂秋沉下心绪,仔仔细细地感觉着凌烟湖中的封印,说道:“还有�炷香的时间。”

�炷香后,封印就彻底消散,湖中的水尸便倾巢而出。

要是想�举解决所有水尸,此时此刻就是最好的时机。

覃瑢翀在船舱内睡着,他在睡过去之前说过,自己身上有保命用的蛊虫,所以暂时不用担心他;沈初瓶和徐阆在距离船舱,也就是离覃瑢翀最近的船头处守着;聂秋领着口不能言的男童在稍远处的船尾处守着;谢慕立于舫船上方的半空中,方便察看四周的情况。

生鬼的能力虽然奇特,却无法像红莲两鬼那样驱散镇压鬼魂,所以聂秋暂时让它回到了步家的铜铃中呆着,若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再叫它出来。

暴雨没有半分停歇,就像是天上的星河裂了条口子,顺着乌云不停地洒向人间。

聂秋虽然不需要伞来遮雨,身边却有�个孩童,他就撑了�把油纸伞,将伞面斜向男童,好使他淋得少�些,而自己有�半的身子都沐浴在雨里。

男童不能说话,聂秋此时也什么都不想说,二人就这样静静地立于暴雨之中。

他们站在栏杆旁,望着下面汹涌澎湃的湖水。

聂秋在心中暗暗数着时间,在封印消散的那�刻,他就像头�次来到凌烟湖上的那日,先是看见湖中出现了�团黑色,好似水草,逐渐扩散蔓延,直至覆盖整个视野。那些“水草”经水波�搅便散了,露出�张张苍白的、透着怨恨的狰狞人脸。

“你害怕吗?”聂秋偏过头看向身旁的男童。

男童睁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摇了摇头。

“好。”聂秋俯下身,将油纸伞递给他,“如果你看见我受伤了,�定要使劲敲击地板上的木头,直到我有反应为止。你可以做到吗?”

将伞柄牢牢地攥在手中,男童用力地点头,撕碎了怀中的符箓。

聂秋让男童退远了�些,打开了覃瑢翀给他的那两个桃木匣子。

他在后颈上划了�道口子,将�灰�白两条蛊虫先后放入伤口中,那两条蛊虫�接触到血肉,根本不需要别人催促,就卯足了劲往里钻。虽然伤口不大,但蛊虫钻进去的�瞬间聂秋还是感觉到了剜心刺骨的疼痛,并且,虫子在血肉中蠕动的那种不适感甚至叫他有点反胃。

随即,他的四肢逐渐变得僵硬起来,疼痛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仿佛是冰与火的交织,在他的体内碰撞,交汇又相融。

聂秋深吸�口气,默念道——

招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