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秋回沉云阁后整整几个月没有吃肉。
他见到肉就犯恶心,要是尝上一口,熟悉的腥气就在他的口中蔓延,逼得他吐了出来,恨不得把腹中的东西都吐得干干净净才算好。
虽然常灯和殷卿卿并没有尝出半点肉腥味,但是看见聂秋这副难受的模样也有些着急,毕竟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只吃菜也不行。
于是常灯就经常叫殷卿卿带聂秋外出历练,借此机会来散散心。
效果却不明显,他该吐的还是得吐。
聂秋经常在午夜梦回时惊醒,翻身坐起的时候,浑身的冷汗像瀑布一样往下淌。
他不是真的怕血,也不是怕尸体,更不是怕杀人。
沉云阁弟子相互之间的切磋也会流血受伤,但点到即止,和剿灭贼寇时完全不同。
他们是会死的。
聂秋怕的是亲眼看见自己所珍视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前两天见着他还笑着喊师弟,悄悄从怀里拿出酥饼给他,转眼间就被砍下了手足,受尽了残忍的虐待,浑身血淋淋,面皮被揭了下来,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他每次想起那个场面,都不由自主地浑身战栗。
汶云水门下的弟子,属汶五和汶二伤得比较重,一个断了手指,一个瞎了只眼,聂秋每次看见他们时心中都会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或许有愧疚,或许也有心酸,让他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和他们相处,偶然碰见时都会下意识地避开。
聂秋恨自己那个时候的退缩。
他强迫自己去吃肉,强迫自己去习惯血腥气,强迫自己重新拿起刀。
但是将通体冰凉的刀拔出的一瞬间,那一具具残骸就又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的手一松,铁刀就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看得出聂秋的情绪不对劲,却不知道该怎么让他从这样的状态中走出来。
殷卿卿半夜提着灯来找他,在烛光下手把手地教他怎么做好看的刀穗。
常灯稍微察觉了他心底的想法,哄道:“人命没那么脆弱。”
“更何况我是你师父,我这么厉害,怎么会轻易撒手人寰呢?”
聂秋听在耳中,却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汶五、汶二和汶四专门把聂秋堵在房间里,汶五笑嘻嘻地凑过来摸他头发,让他看自己短了两截的手指,说他只是断了手指而已,好歹保下了命,又幸好是左手,平日里的生活没受到多大的影响。
汶二嘴里还是叼着一根草,笑道:“你看我这道疤难道不是很配我吗?”
双手抱胸的汶四倚在门边看着聂秋,“汶二好几周没和你比试了,你不晓得,我们都失去了好多乐趣,原本每天连汶云水师父都会问一句今儿谁是师兄,现在没了那项活动,他现在又变回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话都懒得说。”
聂秋任由汶五薅他的头发,很勉强地扯了扯唇角,想冲他们露出一个宽慰的笑,说自己其实没事,但是只要看见这些温柔细心的同门师兄,对他来说有如家人的师父师姐,他就觉得眼睛干涩,心脏闷闷地痛,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很害怕这一切都会成为泡影。
破裂了,他就又回到了现实,孤身一人,回到了那个有如囚笼一般的聂家。
他们三人来了又走,走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点忧虑。
聂秋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是勒成满弓的弦,要么绷不住断掉,要么只能松手。
但是他现在却听不进去任何人说的话,完全蜷缩在了坚硬的外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