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面容沉静,瞳色略有不同,一只是剔透的褐,一只是深沉的黑,唇角微微抿起,莲步轻移,鬓间、袖中、衣袂衣角处的铜铃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身上多半染着铜色,余下的部分是深红,像是因为风沙的侵蚀而脱落了漆的铜环。
望着步尘容,聂秋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问她已经下了决心吗?可她已经将步家的所有都承载在了这副躯壳上。
问她,步尘安去哪里了?还是问她,她是如何进入玄圃堂的?似乎都不合时宜。
步尘容所经历的一切实在太沉重,她的眼神就如同一汪不会兴起波澜的死水,聂秋看着她,又记起那时在步家看见的一幕幕,世事易变,她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爱撒娇的少女了。
而步尘容倒是很平静,目光从所有人身上略略一扫,随即,她对着聂秋和方岐生颔首。
聂秋沉默片刻,手指伸进袖口,在手腕的三壶月印记上缓慢摩挲了一下。
在他失去知觉的时候,三青曾帮他缓解三壶月所带来的痛苦,那之后,这印记也没有再令他感到过疼痛,他尚未尝试过,也不愿意知晓在此种情况下将铜铃取下的后果,不过——聂秋心中叹息,食指挑起纠缠的红线,一圈一圈地解开,铜铃缓缓摇着,顺着手腕往下滑。
他将象征着步家家主的那枚铜铃取了下来,放在手心中,向着步尘容递过去。
步尘容望着那枚铜铃,短暂地失了神,似乎没想到聂秋会这样做。然而他们之间的联系也不算少,彼此之间也多少了解对方的脾性,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尾音绵长,比起笑声,更像是叹息。然后,她走上前来,伸手接过铜铃。
这枚陈旧的铜铃,纹着手持折扇的恶鬼,是步家所供奉的恶鬼虚耗,边缘处盘桓着细细密密的的红色花纹,向上攀升,像一棵疯狂生长的参天大树,欲要冲破囚笼,撕裂天际。
她从来没有碰过这枚铜铃,以前也只是远远地在步尘缘身上看一眼,之后,步家覆灭,铜铃也随着步尘缘而去,至于后来,步尘缘选择将它交给聂秋,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不知为何,将这枚象征着家主的铜铃握在掌心中,步尘容竟莫名有了点安心的感觉。
久违了。她无声地说道。
随即,步尘容看向聂秋,问道:“你没事吗?”
聂秋知道她指的是三壶月所带来的疼痛,便摇了摇头。
他原本就没打算将这枚铜铃占为己有,如今便算是物归原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