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让破军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事情,是武曲星君坠落人间后,竟会选择栖身于青楼那种烟花之地,他知道之后,着实耗费了一番时间,才忍住想要带她离开的念头。
蝉声渐渐吵闹,将微风渲染得温热,就这样,霞雁城入夏了。
徐阆化作年迈矮小的老者,随便找了件破旧的衣裳,松松垮垮的,拢在身上,嘴里叼着一根路边捡来的野草,哼着调子奇怪的小曲儿,背着他那装了奇怪东西的竹筐,走路吊儿郎当的,说的都是些神叨叨的话,看起来还颇有点像那种到处招摇撞骗的江湖道士。
他听闻,道士之间流传着“以身饲蛊,一脚踏进黄泉路”的说法。
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拥有天赋的,徐阆最清楚这一点,所以,当他听到这句话之后,很快就理解了那些道士,以身饲蛊,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究竟是为了什么。半生半死的状态之下,确实能够看到许多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做到许多常人做不了的事情。
徐阆或许还存着一点零星的傲气,不愿万事都求人,破军星君那头本来就忙不过来,况且这话他也不好问,于是徐阆便不去借助星盘了,而是尝试着自己去推算浩渺的天命。
霞雁城的覃家是驭蛊世家,城中的商人借用这些蛊虫来倒卖,也不是新鲜的事情。
徐阆轻而易举就弄到了他想要的蛊虫,躲进一隅狭小的房间里,摇曳的烛火映在他半张脸上,像是在燃烧,他的手按在衣襟的花纹处,微光闪过,匕首安静地躺在他的手中。
他拔出匕首,冷冽的寒光泛着粼粼的波纹,撕裂昏黄的烛火,带来阵阵冷意。
徐阆闭了闭眼睛,松开衣襟,手指摸索着后颈的那块软肉,将匕首的尖端抵在颈上,先是一点冰冷坚硬的触感,随后便是一阵疼痛袭来,血液从狭长的伤口中涌出来,滑进他衣襟,带来滚烫的温度,他来不及去擦拭,搁下匕首,取出那枚蛊虫,将它放到伤口处。
蛊虫嗅到血腥味,立刻挣扎起来,不消徐阆再做什么,它就已经蠕动着身躯钻进了血肉模糊的伤口里,徐阆轻轻地倒吸一口冷气,皱起眉头,只觉得胃里一片翻江倒海。
蛊虫并非万全之计,有利必有弊,而这蛊虫的作用巨大,毒性也随之而来,卖给他蛊虫的那位商人多半是怕他事后再来追究,便提醒了一句,要他想好了再用这蛊虫,免得将性命也赔进去,得不偿失,徐阆听罢,却只是笑了笑,说,没关系,我又不会死的。
那商人听后,露出古怪的神情,大约觉得面前这人是个疯子,于是不再跟他提及了。
徐阆用湿毛巾擦拭了血迹,草草给伤口包扎了一番,将板凳一抽,又坐回桌案前,取出万象舆图,缓慢地铺开,棠紫色的舆图上,线条横纵交错密布,山河湖海的纹路隐于凸起的星位中,泛着浅淡的金色,像是无意洒下的繁星点点,有着柔和冰冷的光芒。
他的手指按在舆图上,沿着星位游移,默念那些生涩难懂的口诀,舆图的金色光芒愈发明亮,烛火被怪风吹得歪歪斜斜,连带着墙壁上的阴影也像活物一样动起来,试探着,朝着光源的地方逼近,直到那簇小小的火苗哧地熄了,黑暗便顺理成章地席卷整个房间。
狭小黑暗的房间中,只剩那面舆图泛着点微光,徐阆垂下眼睛,神色晦暗,定定地看着手底下不断震颤的舆图,他仿佛听见那不可捉摸的法则在问他——“你究竟是谁?”
徐阆回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