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出去——”
四小姐轻声回答,吁一口气,就把余下的话都缩住了,往肚子里咽。无论如何,哥哥总是哥哥,况又是一向严厉的哥哥,有些复杂的女孩儿家的心情,她不好对这位哥哥讲。她低下了头,眼眶里又潮湿了;她眼前忽然浮起了幻象:一对青年男女,好像就是林佩珊和杜新箨罢,很自然地谈笑戏谑。她觉得那是很惬意的,然而她是孤单,并且她心里有一根线,不知道什么时候生根在那里的一根线,总牵住了她,使她不能很自然地和接近她的男子谈笑。她恨这根线,然而她又无法拔去这根线!她就是被这样感情上的矛盾冲突所磨折!她想躲避,眼不见,心不乱!可是她这样的苦闷却又无处可以告说。她咬一下嘴唇,再抬起头来,毅然说:
“三哥!我自己晓得,只有到乡下去的一法!也许还有别的法子,可是我现在想得起来的,只有到乡下去这个法子了!
再住下去,我会发狂的!三哥!会发狂的!”
“哎,哎!真是奇怪!”
“我自己也知道太奇怪,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
“没有什么的!再住住就好了,就惯了!你看阿萱!”
吴荪甫的语气稍稍严厉些了;他不耐烦地摇摇身体站了起来,就想结束了这毫无意味的交涉。可是四小姐却异常坚决,很大胆地和荪甫眼对眼相看,冷冷地回答道:
“不让我回乡下去,就送我进疯人院罢!住下去,我迟早要发疯的!”
“哎,哎!真是说不明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说不明白!
可是我倒要问你,到乡下去,你住在哪里呢?”
“家里也好住的!”
“你一个人住在家里不是更加闷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