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锡带着人往琴音响起的方向走去,他虽然没有说话,眼睛却一直没有断了观察。周围那些鬼火虽然看上去是在毫无目的地飘荡着,但其实总体上是在向着洞窟中心,也就是琴音传来的方向移动。
一行人静默无声的在洞窟中走着,周围或幽蓝或幽绿的鬼火向他们聚了又离。
如果能够从洞窟顶端的视角来看,就会发现,在这土壤阴黑不见天日的洞窟之中,无数鬼火都在以一种无序的方式,沿着螺旋向洞窟中心飘去,如一片巨大的蓝绿色星云。
而在“星云”边境,一队静默的队伍带着聚了又离的鬼火,在缓慢前行中画出一道清晰的螺旋线。
队伍中的人脸色在鬼火的映衬下显得愈发青白,他们看上去静默无声,几乎真的像一道死人的队伍融入在了这些鬼火之中。但这支队伍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沉寂,他们私底下一直在以手势相互沟通。
虽然神识或术法传音会更方便,但这洞窟之中的鬼气与阴晦实在太过浓重,只怕任何一点术法都会引起如水入热油锅中般的反应。神识沟通虽然方便隐秘,但也并非绝对保险。陶锡身在戒律司中,这么多年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但却也没见过像如今这般诡异的情况。
稳妥起见,一行人除了封闭自身的气息,并没有再做出任何其他事情。
越是往前走,他们越发现此地情况的诡异。陶锡本还是一步一步稳稳的往前走,脚步却忽然微不可查的一顿。
这山洞中的泥土原本是黏腻松软的,但他刚刚落下的那一步,脚下却像是踩到什么坚硬的东西。
陶锡让自己的脚步略微重了几分,再抬起时刻意蹭开了表层的泥土。他在继续往前走时微不可查地低头看了一眼。
圆白的,那是一颗颅骨。
越往前走,他们遇到的尸骨就越多,全部都是皮肉已经全部朽烂、只剩下白骨的状态,除了人的,似乎还有马的。
这些骨头并不完整,上面的裂痕记录了伤势。刀枪、箭矢,甚至还些记录了被重物碾碎的痕迹。陶锡方法能从这些痕迹上看见那些兵器与盔甲、战车,哪怕这些东西都已经在时光中朽烂,但仍然在片土地上留下了自己的影子。
这是一片古战场。陶锡想起来了,在七百年诸国混战之时,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无数梁国勇士被困于此,他们本没有投降,然而那时……久战的梁人遇到了与今日相同的困境,他们没有粮了。
前线士兵的供给本就不足,被敌军困死之后,更是运不进任何粮草。梁军本不想投降的,但在他们吃掉了最后一匹战马,连身上的皮甲都被用牙撕扯着嚼烂吞下肚,彼此之间除了身旁的战友外再没有任何一个可吃之物后,他们降了。
他们不得不降。
可是敌军也没有多余的粮草了。连年混战几乎要耗尽每个国家的底蕴。
敌军连自己的士兵都快养不起了,又如何能够养梁军呢?于是,降了的梁军,永眠在了这片万人坑中。
陶锡在想明白之后,忽然感觉到了冷。以他的修为,哪怕是在这种环境中,他本也不该感觉到冷的,但是在想明白这里是怎么回事后,他突然就能够理解了这里所盘踞的怨煞与阴晦,因为这一点明悟,使他的念头与这里产生了一丝微小的共鸣,在这样浓重的阴晦中,他感觉到了冷。
但陶锡什么也没有说,他好像并没有受到这阴寒的影响,继续向前走去,他们很快就靠近了第一根石柱。
在靠近石柱之后,陶锡才发现自己错了。他曾以为那些古老的兵甲都已经在时间中腐朽,这里过于浓郁的阴晦与怨煞遮蔽了他的眼,使他在走近后才看清,这些石柱哪里是天然形成的?无数兵器、盔甲、战车……被吞没在巨大的石柱中,在石柱表面露出来狰狞的边角,苍凉又可怖。
这里绝非天然形成的诡异之地,而是人为塑造的结果!
但这怎么可能呢?
谁都知道这样的古战场中最易生变,更何况这里埋了无数绝望的梁人。在当年战争结束后,梁国腾出手来,就派修士到这里超度冤魂清理怨气,早已将这片古战场处理了个干净。
但不管可不可能,现在的情况都已经是他所见的这个模样了,有了这个意识之后,陶锡再看周围的环境,就又发现了一些此前被他所忽视的问题。
浓郁的怨煞与阴晦影响了他们的感知,这些巨大的石柱遮挡了他们的视线,他们虽然一直在向琴音传来的方向靠近,却并非直线行走的,而是在绕一个很大的圈子。
这些巨大的石柱组成了一个阵法。
除此之外,他们也并非一直在平地上前行,而是一直在往下走。这里的地势是越往里越低的,像一个巨大的旋涡,他们就是在沿着旋涡壁,逐渐走向旋涡的中心。
这让陶锡有了不好的预感。周围复杂的情况使他一时看不出来这阵法的作用,但无论这诡异阵法是用来干什么的,陶锡都不打算按照它的布置前行。
下决断后,陶锡在心中掐算了方向,脚步一转,就不再兜圈子,转而直直向旋涡中心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其他人虽然不明白,但看了陶锡的手势后,还是跟着他一起转了方向。
但没走出几步,陶锡就再次突然停下了。
他是被迫停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