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够。”都极喃喃道,“人们是愚妄的,愚妄是可欺的。”
他仰头饮下一大口酒,暖热的酒液带着桂花的香气,随着喉结的滑动落入腹中。等他放下酒杯时,眼睛被酒意洗得狂妄,他带着肆意的狠绝开口道:“只有梁还不够。”
这世上不止梁一个国家,只有凡人还不够,这世上不止凡人生存于此。他还想要隋,还有卢,还有大殷……直到遍及于一切。
这是个狂妄的构想。
“这很难。”李泉说道。
都极惊奇地看着他。李泉陈述得那样平静,好像他刚刚所说的不是狂言,而是可行的目标。
于是他大笑起来:“我知道。”
这很难。大劫正起,他或许不知道大劫的根源在哪里,但他知道,他想做的是把乱象重新规整。而他竟觉得他从李泉的话中听出了对这狂妄想法的认同。
杯底浅浅的残酒倒映出头顶的银杏,李泉斟着酒,和银杏一样金黄的酒液打碎了杯中的倒影。
“天地已乱。”他陈述道。
“我来为那乱的部分,定下新的秩序。”都极在酒气里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它们都将成为他的根基,他将与它们共存。
……
月满霜天之时,诸事皆毕。胥桓独坐在深院井旁。
凡物酿的桂花黄酒并不会使他醉,可是方才主祭礼官唱起的悠悠古韵却不期然在他脑中回想。
……
杳冥冥兮九泉,君练要兮执篙。
精色珍兮该备,请降兮闻予。
迷徘徊兮吾戚,予涕凄兮轸怀。
多险苦兮其身,祈君兮愍怜。
……
古雅的祭词拉长着调子,依照节律悠悠起伏,在高旷的空间里,肃穆、安静,向神明郑重地奉求着。
幽暗中流淌着九道黄泉,坚贞的神明在泉上摆渡。
以五彩的珍奇作为供奉,请您降下来听听我的话。
徘徊的魂魄是我的亲眷,我悲痛哭泣到心中疼痛。
他们身上受过许多险苦,求您给予他们慈怜哀悯。
……悲莫悲兮生死别。
胥桓倚在井旁半闭着眼,手指搭在井口上,竟和深秋的石砖差不多的温度。
他待了一会儿,慢慢睁开眼,离开了院子。
虚幻的慰藉永远只是虚幻的。
……
幽冥之中,一只只像棺材一样的小船从黄泉之下浮起。
丝丝缕缕的香火自虚而生,缠绕上紧闭的船。幽冥无处不在,进入幽冥中的香火,就像消散在了虚空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