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船像在呼吸,几缕细细的香火从棺盖缝隙里被吸了进去。在那烟气一样的香火进去之后,棺盖突然挪开一段,露出一线幽暗的口子。一只苍白的手从幽暗里伸出,搭在棺沿上。
……
蛇口崖下,平静无波的黑水潭忽然翻起急浪,解廌警惕跃起,看向湖中,额上独角隐隐散发出幽光。
在黑水潭翻涌的急浪中,鬼王的身影骤然出现,一头乌发飞散,凤目含威,白骨刃上煞气汹汹。
解廌见到是鬼王后,松了一口气,独角上的幽茫散去,问道:“怎么样?”
“你说的不错,幽冥中果然还隐有一支势力。”女须冷声道。
她勘破迷障之后,一直在清理黄泉中的虫蠹,但一直以来,寻找到的都只是些小卒子,如九曲河上扮成船家的白面恶神那般,根本上不得台面。那幕后之人敢以地脉为闲手,其在幽冥当中如果只是布下这样的手笔,怎么衬得上他的气魄?
女须早就疑心幽冥中另隐有力量,但她却一直未能见到蛛丝马迹。她对幽冥实在不太了解,认真算起来,从她自上神那里得到入幽冥之法到现在,也就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幽冥广大,情况奇异,她难免感觉到棘手。
解廌的出现正好,他自幽冥中往来的时间远比女须要久得多,对幽冥九泉的情况也要熟悉得多。
解廌在来到这里之后,就将自己对幽冥的了解知无不言。解廌一直觉得幽冥之中似乎另有一支势力,但他对这个势力的情况也并不了解,只是偶尔见过这样的修士,而且并未搭过话。那时他还不清楚幽冥背后有人在谋划,只以为是一支掌握了进入幽冥之法的特殊传承。但在解廌遭遇了自身的惨事之后,他再回头细思量,只觉得这其中未必没有那不知名势力的影子。
他将此事告知给女须后,女须就一直依照他所提供的线索在幽冥中寻找,但却一直未能寻到踪迹,直到现在。
“他们倒是会躲,不知用什么东西炼制了些棺船,沉在黄泉里藏着。”女须冷笑道。
这些家伙早就觉察到了她在寻找他们,便故意隐匿不出,计划好反过来要捉她。她一时措手不及吃了点亏,却也把这些缩头乌龟的来历给找了出来。
女须收起白骨刃,掌间捏着一缕香火。
解廌凑近听这香火中的心念,惊愕道:“黄泉摆渡者?”
女须点头:“寒衣节人间几处大祭,这香火突然出现在幽冥当中。我惊了一瞬,他们趁此反欲擒我。”
解廌恍然:“竟是如此。”
凡人畏死,多有幽冥之祭,但轮回自然运转,这些祭祀都是空祭,香火之力在凡世中就消散了。
他以前也曾听闻过有人祭祀黄泉摆渡者,但只把它当做了和其他冥阴之祭一样的存在,并没有放在心上。却不想他们是利用了幽冥无处不在的特殊,那些香火并非消散在虚空,而是直接进入了幽冥当中。而这群修士就隐匿在幽冥里,正大光明地在世间流传着自己的信仰,增长着自己的力量。
但是他们既然接受了祭祀的香火,那么人间对于黄泉摆渡者的认知与祷念也就可以作为参考。
黄泉摆渡者,在人间的信仰里,被认为是将死者的魂魄送去黄泉彼岸进入轮回的存在,幽冥孤冷,黄泉摆渡者也是将死者的魂魄摆渡出冰冷死寂之苦,让他们重新进入阳世的神明。因此黄泉摆渡者可以在幽冥中行动无碍,而上了他们船的渡客自然也要听从他们的吩咐。
之前九曲河上的白面恶神,或许是他们选拔成员的方式,他自己并不清楚黄泉摆渡者的存在,之后若成了便成,若不成便只是一个偶得机遇的修士而已。不过他们的成员或许还另有一种吸取的方式——倚照黄泉摆渡者的名,死后进入幽冥当中的魂魄,岂非尽由他们择取?
女须想到她之前曾见那白面恶神让自己能够停留在黄泉之上的方法——他用枉死的水鬼托着他的船。唯有深重执怨的魂魄才能在河水上停留。那些黄泉摆渡者可在黄泉中自由往来的棺船究竟是由什么炼制的,似乎也并不难猜。
鬼王的面色愈发冷肃。她对解廌道:“无论如何,你都莫要再踏入幽冥。我去见一见上神。”
……
大青山首之峰。
长阳盘膝于山巅。长夜将尽,在如鳞的薄云中,一轮浩日缓缓升起,鳞云在日光下渐成剔透的玉片。
“明灯教。”他说道,“他们的心焰可以照亮幽冥。”
女须从山首退下。自神明落足之后,这座山峰日益增长,威势愈重,她是鬼修,纵使有着神明的许可,在山上待久了也难免感到不适。
上神并未对黄泉摆渡者的存在多言,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只是指点她去寻找明灯教的帮助。面对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黄泉摆渡者,她的根基还是有些浅了。
黄泉摆渡者,这是浑沌的布置。他不敢亲自进入幽冥,便折腾出这些来替他探查。他想要知道,当初长阳究竟有没有将地府藏在幽冥之中,幽冥究竟值不值得他冒险亲身一探。
当初长阳陨落,地府失踪,浑沌寻找了十二万年,虽然未能得到地府,却并非未有所得。太阴的神庭有地府的痕迹,但那最多只是半座地府。神庭与地府,命理与因果,二者虽有相似之处,却又截然不同。依照长阳的性子,他在意识到有人在背后算计之后,也不会将全部希望压在太阴身上。那会给浑沌直接指出下一步的目标,也会使太阴和地府同时身处险境。
有另外半座无主的地府吊着,由太阴掌控不易谋夺的半座地府才不那么引他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