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快手 陈青云 7146 字 2个月前

黄镇山微一挪步,取好了位置,道:“照例由上台的先出手!”

古剑青立即做出了起手式,道:“有僭了!”长剑一领,虚虚刺出,这是表示对长者的

尊敬。

黄镇山也是虚架一剑,口里道:“古老弟太多礼了!”

一合一分之后,正式动上了手,龙门派属当今六大剑派之一,而古剑青是当家弟子,身

手当然不俗。

黄镇山不用说,盛名之下无虚土,不然不会被推为会主。

剑芒闪烁中,奇招迭出,看得人目眩神驰,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堪堪到了第十二招,古剑青突地抽身后退,从容地道;“在下输了半式!”

台上的裁判互望了一眼,连连点头,表示对古剑青风度的赞许。

台下多数人没看出古剑青是怎样输的,但也附和着鼓掌。

黄镇山哈哈一笑道:“古老弟的胸怀令老朽折服,承让了!”

古剑青收剑,拱手,飞身下台。

灰影一闪,第二个挑战的跟着上台,人影站定,大家才看出是个妙龄女尼,不由一阵哗

然,女尼在公开场合下参加比剑,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黄镇山的眉头皱紧了。

妙龄女尼倒是很沉着,合十道:“黄老施主,小尼拜领高招!”

黄镇山期期地道:“小师太,这个……”

妙龄女尼淡淡地道:“老施主不屑于赐教么?”

黄镇山尴尬地道:“不是这意思……”

说着,把目光望向裁判席。

裁判们尚未开口,妙龄女尼发了话:“剑会公布的条例上,并没有说出家人不许与会?”

六名裁判低声交换了一番意见。

一个黄衣老人大声道:“不错,会章上是没有这一条规定,不过……小师太是出家人,

似乎不宜……”

妙龄女尼立即接口道:“出家人也是武林一派,有什么宜不宜,如果黄会主认输,小尼

便下台。”

话说的很强硬,台下又是一阵哗然,黄镇山认输,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如果他认输,剑

会便算终场了。

黄衣老人愣愣地望着这女尼,无法做合适的解诀。

黄镇山想了想,老脸一沉,道:“小师太难道……怀有什么目的?”

妙龄女尼口齿相当犀利,冷冷一笑,不假思索地道:“老施主这话似乎失了身份,同道

切磋,还有什么目的?老施主不问别人,独问小尼,小尼拒绝作答。”

黄镇山蹩了蹩额,突地又恢复了原来的威严态度,从容地道:“请循例报出来历?”

妙龄女尼提高了嗓子道:“小尼‘修缘’,师门不列武林门派,不报了。”

谁都意识到这妙龄女尼有些邪门,但又不能拒绝她挑战。

黄镇山沉声道:“小师太的剑呢?”

妙龄女尼道:“难道非用剑不可?”

黄镇山道:“这是剑会,除了剑,任何兵刃功力杂技,都在限制之列。”

妙龄女尼又是一声冷笑,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柄尺许长的短剑,执在手中,扬了扬

道:“这总可以了,请!”

说着,自站了方位。

黄镇山一见对方手中的短剑,脸色陡然一变,但瞬即恢复正常,宏声道:“小师太,比

武过招,刀剑无眼,难免有闪失,这得先说明……”

妙龄女尼道:“小尼懂得,生死不偿命,伤残不记仇!”

黄镇山道:“好,请出手!”

妙龄女尼口里“唔!”了一声,短剑闪电般刺出,上手就是极玄厉的杀着。

这不像是会武,近于仇敌相对。

裁判的全皱了眉,但却无法制止。

黄镇山举剑迎拒,刹那间打得难解难分。

武学中有句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但这妙龄女尼可不是这样,一柄

短剑,配合上巧妙的步法,竟然攻多守少,凌厉得令人昨舌。

她功力之高,身手之强,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杀招频施,指的全是要害大穴,使看的人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起先自一下还有“嗡嗡”之声,后来,全场静得落针可闻。

没有三板斧,不敢上瓦岗,这女尼正是如此。

激烈的搏击,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这是三天来最惊人,占时最久的一场剑斗,双方交

换了百招以上。

“呀!”地一声惊叫,所有的人心弦为之一颤,人影霍然而分,妙龄女尼右肩头血流如

注,迅决地染红了灰色的僧衣。

黄镇山微微喘息着道:“小师太,承让了!”

妙龄女尼脸色一连数变,咬着牙道:“黄老施主,多谢手下留情,改日台下见!”

说完,从侧方落台,很快地便消失了身影。

台下起了窃窃私议,从妙龄女尼的神态动作,使人直觉地感到她别有目的,并非是真正

来会剑的。

黄镇山笑了笑,显得笑得很勉强,移近自中央,发话道:“现在老朽接受最后一位挑

战!”

话声甫落,一条人影掠上了自边靠右的方位。

上台的是个紫衣中年人,长剑系在腰间,脸孔惨白得不带一丝血色,像是久病初愈,又

像是几年没见过阳光,任何人见了都会皱眉。

黄镇山朝侧后方退了数步,一见这挑战者,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忐忑,刚才是个女尼,现

在又是个病夫,似乎今天的日子不吉利,尽碰到这种人物。

紫衣人干咳了一声,抱拳道:“区区‘因果门’弟子‘要命三郎’,不揣愚陋,前来会

武。”

声音和面孔一样冷,听在耳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因果门”,整座武林中谁也没听说过有这门派。

黄镇山脸色变了变,拱拱手,强打了个哈哈道:“朋友请再说一遍是什么门派?”

“因果门”三个字一字一顿,说得很清楚。

“老朽奔走江湖大半生,似乎没听说过……”

“那是会主寡闻之故!”

“朋友能否说得更清楚些?”

“会章中哪一条规定要盘挑战者的底?”

黄镇山哑口无言,脸色很怪,气派大大地打了折扣。

紫衣人缓缓拔剑在手,道:“会主请!”

台下议论纷坛,谁也不知道这紫衣中年人是什么来路,他所报的“因果门”,“要命三

郎”,听来与他的人一样诡异邪门,十有九成是故意胡诌的。

但人家已经报出口来,会章上可设规定验明真假,明知是假的也得承认。

会主“一柱擎天”黄镇山名高望重,身为北六省威武镖局的总局主,单凭这名头就足以

骇人,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今天,他直觉里就感到有些不对劲。

提任裁判的当然也是武林知名人土,明知今天的情形异样,但恪于会章,一点办法也没

有,只有在心里祈望着不要发生意外,使本届剑会,平安收场。

黄镇山定了定神,道:“剑会的目的是以剑会友,彼此切艺,以宏扬武道,现在是最后

一场,朋友是最后一人,能识朋友也是决事,朋友能介绍一下来历么?”

紫衣人冷漠地道:“来历已经照规定报过了,谈结交那该是以后的事,现在请赐教。”

黄镇山立好了门户,道:“照往例应该由朋友出手!”

紫衣人道:“我们破一次例怎么样?

黄镇山道:“不可以!”略略又道:“为什么要破例?”

紫衣人惨白的脸上毫无表情,冷冷吐语道:“如果在下先出手,恐怕会主没机会用剑。”

这句狂傲无比的话,震惊了台上台下所有的武林人物。

黄镇山脸色更变,他想:“难道自己面对的是个心神失常的人?”

裁判之一高声道:“朋友,除了剑,掌指暗器,其他兵刃,以及毒物等都在禁止之

列……”

紫衣人连头都不转地道:“这些在下十分清楚,毋劳重述。”

黄镇山凝重地道:“朋友到底是什么意思?”

紫衣人嘿嘿一声,冷笑道:“没什么,在下自幼精研剑术,。浸淫其中数十年,结果只

练成一招。但这一招威力奇大,出必伤人,所以才有“要命三郎”的外号,走南闯北,还不

曾碰到过对手,如果在下先出手,会主很可能没有出手的机会,因此请会主破例先出手。”

这番话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是故意大话唬人么?江湖道上从没听说有“要命三郎”这一号人物。

但,他敢上台挑战,当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除非他是疯子。

他把这些话交代在头里,不用说,接受挑战的出剑必是绝招,天底下哪有这等目无余子

的狂人?

不管人们如何猜测,事实会证明一切,问题是如果黄镇山答应先出手,会不会上手就施

杀着?

再方面,如果他破例先出手,等于是怯敌,这对他的名头影响极大,他会这样做么?

裁判席上的黄衣老人冷沉地发话:“朋友,剑会只限于比武过招,互相印证,并非逞强

凶杀的场所……”

紫衣人偏过脸,道:“在下如果逞强凶杀,便不必把话说在头里了,剑术一道,变化繁

多,难道在下以一得之长前来印证,是不当么?如果是这样,剑会可以取消了,若只限于庸

手表演,尽可到庙会夜市看江湖朋友卖艺,又何必多此一举?”

黄衣老人红着脸道:“朋友好利的口!”

紫衣人一撇嘴,道:“在下不是来斗口的,阁下高坐台上,大概也有应份的职司……”

黄衣老人闭上了口,另一个道:“朋友的来历……似乎交代不情?”

紫衣人不屑地打个哈哈道:“说来说去剑会是你们一手包办的,目的是捧英雄,而不是

印证武学,实在令人齿冷,也罢,只要会主取消应战,在下撤回挑战。”

最后两句的声音很大,连在最边上角落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台下一阵哄然。

黄镇山当然丢不起这个人,何况他并非注定必输,只是对方来的突兀,口风古怪,不得

不谨慎而已,心念一转,道:“朋友,你既然自认是一招的武士,老朽不能讨这便宜,同样

以-招为限,不论出手先后,生死伤残不计,如何?”

紫衣人大拇指一翘,道:“好极了,不愧英雄人物!”

黄镇山亮开门户,道:“朋友请了!”

说完,凝神一志,气透剑稍。

紫衣人仍是原样随便地站着,长剑斜横胸前,若无其事地道:“会主准备好之后,随时

可以出手!”

语气近乎喧宾夺主。

黄镇山已下了决心倾全力一击奏功,是以真力提聚到了十二成,他出手从来没有这样慎

重过,因为一招决胜负,他输不起,成了名的人物,谁不珍惜羽毛?

从气势上看来,他是完全无懈可击。

紫衣人也是一样,乍看之下,他架势不成架势,但明眼人仔细一看,便会发现他的气势

也一样无懈可击,而且更诡更奇,使人莫测高深。

以黄镇山的阅历经验,他已看出今天碰上了平生仅见的敌手。

全场鸦雀无声,连场边的茶棚酒摊都停止了买卖。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这一点上。

到底鹿死谁手,谁也无法逆料。

气氛紧张到无以复加,这是历届剑会从未有过的现象。

时间像是停滞在某一点上,每个人的呼吸似乎也跟着停止了,期待中的一刻,有一年那

么长。

“呀!”

“锵!”

“嗯--”闷哼,拉得很长。

每一根心弦,都剧烈地震颤。

不知是谁先出手,也不知闷哼发自何人之口,只看到剑芒一闪,人影一触即分,以后,

便静止了。

“砰!”地一声,黄镇山栽了下去,一招,真的只是一招,享了大半辈子盛名的“一柱

擎天”倒了下去。

六名裁判齐齐离座而起,每一个的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

台下轰地鼎沸起来。

场面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