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人还是那样的冷漠,无情,惨白的脸色一点也没有变,他从容地从怀中摸出一样东
西,是个竹筒子,上前两步,俯身放在黄镇山的身上,然后转身……
一老一中年,突从后台现身,各自一抖手。
紫衣人全身一震,打了个踉跄,转回身,一个箭步追了过去。
剑芒闪处,惨嗥再传,一老一中都仆了下去。
紫衣人环视全自一眼,回剑入鞘,弹身逸去。
六名裁判呆若木鸡,久久才回过神来,拥向黄镇山的尸前,其中一人,拿起紫衣人留置
的竹筒,打开来,是一根竹签,口里念道:“第三十号,原任云堡武士总教习黄镇山。”
裁判之一栗呼道:“复仇者!”
一些好事的,也涌到台上来,全场成了似刚开锅的滚场。
一代恐怖人物“复仇者”,就是这副形像?
口口 口口 口口
紫衣人,正是“追魂剑”田宏武改装的。
他中了暗器之后,并不感觉怎样疼痛,受伤的部位有些发麻,他知道是中了淬毒暗器,
心里虽焦急,但不能停留,他知道会有人追踪而至,更大的顾虑是怕本来面目被戳穿。
他以极快的速度奔到场外,解下坐骑,飞驰而去。
一阵晕眩,几乎使他栽下马来,他赶紧伏鞍,双手紧紧抓住马鬃,缰绳一松,那马儿奋
鬣扬蹄,箭也似的向前冲去。
晕眩之厂,愈来愈盛,神智也一阵一阵地模糊,他想,毒势发作得这么快,不需多久,
便将坠马而死,希望不要落入对方手中。
他拼命运内功压住毒势,双脚不停地踢撞马腹,奔得越快越好。
穿林、越溪,马儿是落荒而驰。
迷离中,他望见山影逐渐移来。
这是伏牛山,也是他来时所抄的捷径。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变成了暗红色,马儿的奔势缓了下来,但却颠簸得更厉害,他知道
已经进入了山区。
现在,他连踢刺马腹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的景物,一片模糊,他知道离死已经不远了。
他觉得可笑,头一次以实际行动替小秀子一家复仇,却落得如此下场!
这是“复仇者”始料所不及的吧。
是自己不济事,还是机运使然?
如果自己在杀了黄镇山之后,毫不迟疑地迅速离开,对方可能没有放淬毒暗器的机会,
但现在想这些太迟了,无济无事。
死,他一向不放在心里,他曾死里逃生过不少次,而现在,他却感到有些不甘心,要做
的事太多了。
神志开始不情了,思想再无法集中,仅剩下一丝意念--生命行将结束了。
终于,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翻滚,擦撞的疼痛,最后脑内“嗡!”地一响,什么也不
知道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神志复苏,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昏黄的灯光,僵冷的石壁。
灯,其实并不是灯,是就石壁上凿了个碗大的石槽,槽内注了抽,放入大支灯芯,点燃,
用以照明。
一望而知,这是间岩窟石室。
靠边就是岩石斧凿的石床,床上铺了兽皮,很暖和,田宏武就躺在这石床上。
他惊异地坐起身来,心想:“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会在这里?”
刚刚苏醒,脑里仍是昏迷迷的,思绪有些紊乱,他慢慢地回想所发生的事,最后,他判
断自己在毒发坠马之后遇救了。
救自己的是谁。
显然毒已解了,不然再不会醒转。
试运功力,身上并没感觉什么异样,他喜极欲狂,又一次死里逃生。
突地,他敏感地想到是否又是“复仇者”重施上次古墓的故技?
他下了床,身上穿的仍是那袭紫衣,摸摸脸,疤痕触手,面具是被除去了,长剑和锦袋,
好端端地尚放在床头。
从室门外望,黑黝黝的,像是间更大的石室,隐约中可见也是石桌石墩等摆设。
正在惊疑不定之际,一条人影,出现室门外透的光晕中。
他倒是骇了一大跳,定睛望去,现身的是个五十左右的老者,身着黄葛布长衫,五绺长
须垂在胸前,一脸正气,望上去有些仙风道骨,只是神色很冷峻,使人望而生畏。
“你醒过来了?”这是老人的第一句话,声音很冷。
田宏武深深一揖,道:“敬谢前辈救命之恩!”
老人冷漠地道:“不必谢,说不定老夫又会杀你!”
说着,进入石室。
田宏武打了一个冷嫩,怔住了,这老人说话太古怪,与他的相貌完全不相称。
老人径自在石床上落座,道:“靠近些,老夫有话问你!”
田宏武向前挪了两步,他本来有很多话要问,但被老人古怪的性格逼住了。
老人,端正地坐着,道:“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叫田宏武。
“因何中毒倒在山中?”
“这……”
“说实话!”老人目中陡射奇芒,像要看澈人的内心。
田宏武定了定神,他当然不能说出“复仇者”来,心念一转,道:“晚辈前来南召参加
剑会,一时技痒参加挑战,失手毁了会主,被对方手下暗器攻击,所以……”
老人一抬手道:“够了,都是实话么?”
田宏武有些心虚,但仍应了一声:“是的!”现在,他已推翻了刚刚的想法,这老人与
“复仇者”无关!
老人点了点头,道:“你与‘武林王母’是什么渊源?”
田宏武不由一窒,老人怎会问出这句话呢?自己与“武林王母”什么关系也没有,这锃
号仅是听说过,当下期期地道:“晚辈与‘武林王母’什么关系也没有。”
老人目芒一闪,道:“胡说!”
田宏武打了一个哆嗦,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老人再次道:“你真的与她毫无渊源?”
田宏武道:“是的!”
老人睁眼道:“你再应一声是的,老夫毙了你。”
田宏武如坠五里雾中,茫然失措地道:“要晚辈如何回答?”
老人怒哼了一声道:“你身上为何有‘武林王母’的信物,她的东西是不轻易给人的,
说?”
田宏武惊愣地退了一步,道:“信物?晚辈不知道……”
老人目芒连闪,道:“这东西哪里来的?”
说着,从身上取出一个简封,扬了扬。
田宏武一看老人手中的简封,登时明白过来,这简封是当初“辣子仙姑”司徒美充当鲁
仲连,调解自己与马公子之间毁容的怨结,赠送自己的,要自己持这简封,找武林一代神医
“生死手”褚玉山,求他施术复容,自己并不在意,一直没打开看过,司徒美是“武林王母”
的孙女,想不到她把祖母的信物放在封柬里……
这么说来,眼前人是“生死手”褚玉山了?
这真是巧得不能再巧的事。
可是据说“生死手”久已不露江湖,年事已高,眼前的老人是他的传人么。
心念之间,容色一霁,道:“请问前辈如何称呼?”
老人声音近乎冷酷地道:“是老夫在问你!”
田宏武倒抽了一口凉气,道:“晚辈刚才想起来,这封柬是‘武林王母’的孙女司徒美
姑娘所赠,晚辈没打开过,所以……”
老人还是严峻不改地道:“她的孙女为什么要送你这东西?”
田宏武把经过的情形说了,一遍,又道:“请问前辈可是……”
老人的神色一缓,道:“老夫正是‘生死手’!”
田宏武又深深行下礼去,声音微激地道:“得遇老前辈,真是天下的幸事!”
他随即想到“生死手”既是一代神医,有生死人而肉白骨的神技,能驻颜不老,应是意
料中事。
“生死手”道:“你认为持有‘武林王母’的信物‘王母令’,老夫便会施术么?”
田宏武呆了一呆,坦然道:“晚辈设这样想法,也不急于复容,所以连看都不曾看过。”
“生死手”道:“现在你想么?
田宏武朗声道:“如果老前辈肯施回春妙手,晚辈当然求之不得。”
“生死手”面色一冷道:“如果老夫不肯施术呢?”
田宏武不假思索地道:“晚辈当然不敢强求!”
墓地,此刻又一条人影出现门边,田宏武转目一望登时心神俱颤,像乍逢鬼魅似的,失
声惊叫起来。
现身的,是个面有胡须的中年人,田宏武失声惊叫,似把他唬了一跳,皱起眉头,呆呆
地望着田宏武。
“生死手”道:“怎么,你认识他?”
田宏武似乎没听见“生死手”的问话,圆睁双目,直勾勾地望着这中年人,久久,才迸
出一句话:“二师兄,你……怎会在这里?”
中年人茫然道:“我……是你的二师兄?你是谁?”
田宏武呼吸为之一窒,对方分明是在洞庭君山坠岩的二师兄上官一雄,自己为了他的坠
岩失踪,蒙上了弑师兄的罪名,而被废除武功,逐出师门。
洞庭距此数千里,他是怎么来的?
他怎会不认识自己?
是看错了人,但天底下哪有这等完全神似的人?
“生死手”摆摆手,道:“你下去歇着吧,这里没的事!”
那中年人默默地转身退走,并不多望田宏武一眼。
田宏武激动得全身发颤,心想,这是梦么?
“生死手”捻着长须,沉声道:“你说他是你二师兄?”
田宏武侧转身来 道:“是的,与晚辈的二师兄上官一雄,完全一模一样,但……”
“生死手”脸上掠过一抹怪怪的表请,道:“他不会认识你的,不但是你,谁,他也不
认识!”
田宏武栗声道:“为什么?”
“生死手”徐徐地道:“因为他脑部受了重伤,失去了记忆!”
田宏武语不成声地道:“那他……他……真的是晚辈的二……师兄?”
“生死手”道:“这得等他回复记忆之后才能证明。”顿了顿,又道:“那就真的是太
巧了,你且把他的出身及过往说给老夫听听?”
于是,田宏武以激动的语调,把一切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生死手”沉吟着道:“你真的没出手把他迫落岩底湖中?”
田宏武激动无已地道:“没有,晚辈百思不得其解。”
“生死手”道:“照你这么一说,他是在坠岩时头部撞击到岩壁,才丧失了记忆……”
田宏武道:“他能复原么?”
“生死手”凝重地道:“老夫平生医治过不少疑难杂症,但像这种丧失记忆之症,还是
第一遭,老夫参阅各种歧黄秘笈,正在炼制一种丹药,尚须百日,便见分晓。”
田宏武吁了口气道:“晚辈可以请问敝师兄何以数千里迢迢,能来到此地呢?”
“生死手”道:“这我可以告诉你,老夫有位知友,也是岐黄名手,有次畅游洞庭烟波,
船由君山脚下经过。你师兄正巧坠落船中,经过救治之后,发现他已丧失记忆,无法道出乡
里姓氏,老友把他带返南昌,经过一段时日医治,劳而无功,所以就把他送到老夫这里来,
由于脑部受伤,不但记忆丧失,人也变得迟钝。”
田宏武的眼圈湿润了,他庆幸二师兄没有死,百日之后,如果他能复原,真相便可大白,
弑师兄的污名,便可洗刷了。
“生死手”接着又道:“言归正传,如果你没碰上老夫,或是时辰上错过一些,你早已
毒发身死了,既然凑巧碰上,便是缘法,你安心住下,老夫明天为你施术复容,四十九天之
后,你便可以下山。”
田宏武双膝一屈,跪了下去,激动地道:“晚辈谢过老前辈!”
“生死手”冷冷地道:“起来,老夫不喜欢磕头虫!”
口口 口口 口口
枯寂乏味的日子虽然难挨,但一天过一天,还是挨过去了。
四十九天的时限到了,田宏武的心情,忧喜参半。
人,总免不了患得患失的,他庆幸得遇神医被毁的容貌得以恢复,但又担心是不是大疤
去了留小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