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些日子便要官考,你看看你如今可有个紧张样子?”云锵对自己这个长子向来是放心的,从小便听话孝顺,读书亦算认真,再加上几分天赋,前途必然不差。只是没想他这几日忙于政事,松了些对他功课的考查,竟就散漫起来了。
不待云归回答,就又道,“听闻你最近不是出府,便是窝在这儿大半天,你这都想些什么?便是对官考十拿九稳亦不该如此松懈。”
云归明了了,便敛了笑,认真言道,“父亲,我不打算去官考。亦不打算入朝堂。”
云锵压根没料到这个回答,听了当下便觉得怒气上涌,“混账!居然说这混账话!”说着又总觉得不太可能,他自认还是很了解自己儿子的,从小时候起便是有想法有野心的,怎么会突然间就不愿入朝堂?“你说,你何时有的这混账想法?”
“就在那日文武会的时候。我知道父亲对我的期望,曾经我所想的,亦如父亲所想。但是那一日,我突然觉得这些并非该我做的。天下厉害之人数不胜数,我并未有出众之处,不过是因为我出生在这云家,才比他人多几分优势。可是,走仕途,入朝堂,当真就是最合适最该的选择么?”云归缓缓说道。
云锵听了并不觉得多有道理,反而怒气更甚。究竟是什么人动摇了他原来的想法?竟让他打算不走仕途?真是天大笑话!不走仕途云家未来靠谁?百年光耀如何传承?
“父亲,如今天子圣明,四海升平,又有收复周边、一统天下的宏愿,想来不久便会挥兵南北。朝堂之上官员足够多,虽亦有为国政进献良策、尽力效劳之人,可大多数人,已然只为利益。为家族利益、自身利益排除异己,结党营私。而我若要在朝堂站稳脚跟,免不了终日与他们斗法。我知,家族荣耀系在我与几位弟弟身上,这是我生来的责任,可是若我有一日斗输了,给家族带来的便是不可想象的灾祸。”这些话是他这些日子想了许久的。他知道迟早要让父亲接受他的决定,便必须要有能说服父亲的原由。
云锵冷笑一声,“你倒会推责任。你是长子,却说家族荣耀系在你与云定他们身上。且不说你三弟四弟只是庶子,便说云定,任性不听管教,小小年纪不学好,我只当没生过他!”
第11章 家族荣耀
云锵一直介怀此事 两个嫡子,嫡次子不思进取,两个庶子虽本不指望多大本事,可资质平平到底让他有些失望。四个儿子,竟只有云归是他唯一的安慰了。
现在,难道连这唯一的安慰也要失去了?
“父亲,云定还小,长大些明白事理,自会给父亲增光。我自知城府不足,朝堂上尔虞我诈,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如此便不得不时刻战战兢兢,这样给家族挣来的荣耀当真是可靠的吗?那不过是算计人心得来的权势。哪一日走错了踏漏了,便又都要失去。我想给家族挣的,是无上荣耀,是寻常人无法轻易夺去的。因为那会是属于云家的功勋。”
云锵听完这番话竟是愣住了。从来未有人这般告诉他 那些人人都争抢的荣耀,只是算计人心得来的权势。更无人这样站在他面前告诉他,他要给家族挣无上荣耀。
随着神思渐渐回来的同时,还有涌动着汇聚一处的欢悦。他果然未有看错这个孩子。他从来就不同寻常人。想的东西自然亦是让人惊叹的。要知道,许多少年人都心高眼高,可大多亦只是为自己,亦只看得到功名利禄。“功勋”二字,可不只是保家报国那么简单。那是只有为国为百姓牺牲许多、贡献许多的人才配拥有的两个字。
虽然欢悦,但云锵早已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不过一会儿,便冷静下来,道,“你说得自然轻巧。我倒要看你如何去挣。功勋可不是地上石头,想捡便能捡来收着。还是说就凭你连三脚猫功夫都没有的功力去战场杀敌?”
“不。杀敌并非只有亲自上场一途。”云华浅笑,微躬身作揖,“云归定尽心尽力,不让父亲失望。”
云锵见此,便知不好再说什么了,只道,“我等着看那一天。莫让我等太久。”话毕,便一甩衣袖,大步离去。只是一双眼里,有熠熠光芒。那是欣慰与期待的交杂。
带云锵走远了,云归才慢慢露出苦笑来。这番话,有真有假,说出来是为了定父亲的心。他不愿再与父亲多加不快。只是……他又何尝不知道,说起来容易,要想实现那是犹如悬崖摘花一样的事情。
长长叹出一口气,既然已然说了答应了,那便只好尽力为之。总不能让父亲失望。这可远远不是他的本意。若是为了避免争执而让父亲失望的话,那不过是杀鸡取卵罢了。
唤了府中马车夫送自己到青曲巷,“不必等我亦不必来接,我稍后自会回府。”“是,大公子。”马夫应了,便又驾车离去。
刚一踏入酒馆,柳北便大声道,“你可算是来了!说了莫让我好等,竟就撂了我这么些日子。该罚酒三杯!”
第12章 三两劝说
云归向老位子走去,“好好好,都听大爷您的。”正走着一半,便就见到坐在一旁的楼桓之。脚步不由一顿,稍后才又若无其事地走开。
待得柳北过来了,便低声问道,“他怎么又来这儿找你了?还是为着你祖父的诗稿?”心中实在有些纳闷。应该是他前世时,还未有那么早便与柳北相熟,比此时迟了好些日子才来往这酒馆,因而前世从未在此遇到过楼桓之?
柳北面上神情亦是纳闷的,“真不知怎么来的这么大毅力,死活不放弃……我都被他烦死了。打架吧打不过,赶走吧下次还来。”
云归点点头,神威将军要是没点毅力和恒心,怎么扫荡南北?想了想,或许他确实需要那些诗稿?便道,“你可有仔细问他是何缘故?要不你与他谈一谈,再决定给不给?我知你不舍得你祖父留下的诗稿,可若是有人比你更需要亦说不定……”
柳北听了有些不欢喜,但犹豫半晌,到底是应了,“罢了,就依你罢。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
云归见着柳北带楼桓之入了馆子里头,便一边慢慢地喝着桑葚酒,一边看着窗外愈见昏黑的景色。这小酒馆位置虽偏僻,可北边却靠近玉封山,算是景致宜人。从这儿窗口看出去,能瞧见它在静静伫立,无关人,无关时。
不知过了几时。楼桓之当先出来厅堂,却是脚步匆匆,面上倒好似有了轻松模样。走着走着突然看向云归的方向,墨玉一样的眸子好似别有意味。只不过一瞬,就又大步离馆而去了。
云归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好端端的,突然瞧着他作甚?正想着,便又见柳北从里头出来走向他。仔细看去,竟发现柳北双眼有些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