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当时的他而言,连日光都是奢侈。

这是他初次泅水,或许是因为这副身体乃是鲛人的缘故,泅水令他由衷地欣喜,纵然他仍是砧上之鱼肉。

可是铁链并不足够长,他不能畅快地泅水。

他身上有伤,泅水甚为消耗气力,未多久,他不得不寻了自己喜欢的一处,斜躺于池水中吐着泡泡。

百无聊赖之中,他数着自己所吐出来的泡泡。

一个,两个,三个……

数着数着,他忍不住犯困了,旋即阖上了双目。

待他再度睁开双目,他居然发现自己身处于集市之中。

他来过集市,虽然次数寥寥,但他能确定这便是集市。

难不成他又穿入了旁的话本当中,他已不再是鲛人了?

他低首去瞧自己现今的模样,却怎么都瞧不清,自己身上仿若蒙着一层厚厚的白雾。

他的双足不由自主地向前而去,带着他穿过人群,定在了一只铁笼前。

铁笼肮脏、恶臭,铁笼内有一尾幼鲛,瞧来与凡人三四岁的孩童一般身量。

幼鲛蜷缩着干裂的身体,海藻般的发丝胡乱地黏在身上,目光死寂。

他欲要将这幼鲛从铁笼中释放出来,未及伸手,一条鞭子高高扬起,重重地抽在了幼鲛身上。

这鞭子并未留情,鲛尾当即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第3章

这一鞭子分明并非抽打在他身上,连他的发丝都未触及,他却由于幼鲛鲛尾皮开肉绽而生疼,他甚至错觉得自己亦在淌血。

他下意识地垂眼望去,自己的下/身依然白雾重重,全然看不清这下/身究竟是鲛尾,亦或是双足?

既然他现下能行走自如,下/身该当是双足才是。

眼见凶神恶煞的摊主又要抽打幼鲛,他直欲阻止,右掌堪堪拍于摊主执鞭的右手之上,竟然自摊主的右手穿了过去。

如此看来,他不止身上仿若蒙着白雾,他整副身体好似变作了一团白雾。

他无力阻止,又做不到冷眼旁观,不得不偏过首去。

须臾,鞭子抽破幼鲛稚嫩肌肤的声响扎入了他的耳蜗,这摊主显然长于用鞭,即便幼鲛被困于铁笼,他的鞭子亦能如活蛇一般钻进铁栅栏,挑着不致命却能见血之处招呼。

紧接着,他再度品尝到了痛楚。

他当即有了结论 这铁笼之中的幼鲛便是他所附身的幼鲛,而他眼前所见即是幼鲛的过去。

他而今大抵身处于梦中,应当是他的魂魄正在与幼鲛的肉身相融合之故,他才会梦见幼鲛的过去。

这副肉身之所以遍体鳞伤,便是因为被囚禁,被虐待。

他抬眼望向身侧一商贾打扮的中年男子,这商贾并非来瞧热闹的观客,在摊主抽打幼鲛前便在了。

十之八/九是这商贾求购鲛珠,摊主为了逼迫幼鲛产珠才会抽打幼鲛。

一鞭又一鞭,他疼得钻心,几欲昏厥,那幼鲛却是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双目干燥,一如干裂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