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尾一离开池水,他顿觉浑身不适。

不适之后是一阵凉意,难不成暴君已对他动了杀心?

他大着胆子以眼尾余光望去,未料想,暴君手中之物并非利器,而是药膏。

如同先前为他用海水擦身一般,暴君温柔依旧。

这暴君唤作丛霁,霁字是其父皇特意为其挑选的,一则是希望他能长成光风霁月之人;二则是希望他的降生能令连年不休的水灾、雪灾终止。

满月宴上,其父皇将丛霁封作了太子。

丛霁并未辜负其父皇的希望,水灾、雪灾在他降生后,缓解了许多,且他当真长成了光风霁月的少年,深得重臣的拥护,百姓的喜爱。

温祈只是粗粗地将话本扫了一遍,并不知晓丛霁变恶的缘由为何。

他后悔着并未将话本仔细地看上一遍,但他是丧命那日夜间才从小厮手中得到话本,一炷香后,母亲便来叩门了。

他腿脚不便,素来都是请小厮去买话本,小厮那日忙得脚不点地,故而,入夜后,才为他送来了话本。

显然,他并无足够的功夫将话本仔细地看上一遍。

或许这丛霁骨子里便流淌着残暴无道的血液,光风霁月仅仅是他的伪装罢了。

温祈思及此,忽闻丛霁道:“很疼罢?”

他霎时怔住了,他身上伤痕累累,但与丛霁并无干系,丛霁为何要关心他?出于同情么?丛霁会对他怀有同情心?

丛霁的双眼盯住了他的颅顶不放,应当在等待他的答复。

“疼。”无论丛霁能不能听懂他的话,他仍是诚实地回答了。

丛霁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关心所震惊了,反正这幼鲛迟早会被他拆骨入腹,他管这幼鲛疼不疼作甚么?

他暴虐已久,但不曾食过人肉,亦对人肉毫无兴致。

可这鲛人并非活人,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尾不同寻常的鱼而已。

据闻鲛人天生通人性,懂人言,成年后,更是能口吐人言,收起耳鳍、背鳍,将鲛尾化作双足,使得己身瞧来与凡人无异。

但那又如何?本质上依然是一尾鱼。

这鲛人作出了答复,可惜嗓音犹如牙牙学语的婴孩,他自然听不懂。

他忍不住道:“疼便颔首,不疼便摇首。”

见丛霁果真听不懂,于是温祈乖顺地颔了颔首。

而后,他竟是听得丛霁低语道:“鲛人的血液不知是何颜色?划上一刀便能知晓罢?”

第4章

内侍闻言,乖觉地去取了一把匕首来,奉于丛霁。

丛霁接过匕首,一面把玩着,一面端详着幼鲛。

他正思忖着是否要先割块鲛肉下来,尝尝滋味,却未想,匕首尚未触及幼鲛的肌肤,他居然心软了。

经过一系列的变故,他早已失去了原先的那副柔软心肠,如今的他分明心如铁石,为何会对这幼鲛心软?

他猜不透自己的心思,懒得再想,左右这幼鲛已然是他的囊中之物,他若心软,先养着便是了,且他年不过二十七,离驾崩尚早,不急着食用鲛肉。

他将匕首往地上一掷,又用指腹沾了药膏,继续为幼鲛涂抹。

不知为何,他直觉得幼鲛这一身的伤痕甚是碍眼,必须快些养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