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榻空虚,独他一人。

他素来不喜与人亲近,不设后宫,无需温香软玉。

他素来不惧寂寞,伴他入眠的一向是枕下的“十步”,以及身下御榻当中的机关。

但今夜却是不同。

一番辗转反侧后,他终是沉沉睡去。

卯时一刻,他睡了不过一个半时辰,便须得起身了。

他面无表情,由着近侍伺候他换上朝服。

他放眼望去,东方已有一线鱼肚白,少顷,雄鸡唱晓,天光大亮。

他踩着晨曦,步入金銮殿,越过众臣,踏过玉阶,高坐于御座之上。

今日尚是七月十五,他听着众臣的禀报,原以为自己好容易被压下的煞气又会卷土重来,眼尾余光扫过自己的右手,却突地想起了因他之故而泪水涟涟的幼鲛。

今日子时,他走得匆忙,忘记将那幼鲛送回池水当中了,那幼鲛身上本就有擦伤,自行爬入水池,定会加重擦伤。

正在禀报的中书令乍然窥见丛霁蹙眉,心下一紧,上一回,他被下了狱,仅仅一日,便被丛霁释放了。

不知自己这回得罪丛霁,是否会有上一回那般幸运?

丛霁发觉中书令的声调愈来愈低,打断道:“陶爱卿,你尚未用早膳么?如此中气不足。”

众臣齐齐望向中书令,目中不是同情怜悯,便是幸灾乐祸。

中书令心惊胆战,寻了个由子:“臣业已年迈,才如此中气不足。”

“是么?”丛霁温和地道,“陶爱卿,你且继续。”

中书令尚未张口,忽有一侍女焦急地奔至殿前。

这侍女乃是丛露的贴身侍女,丛霁自然识得,遂扬声道:“进来罢。”

侍女行至丛霁身侧,低声禀报道:“公主自尽了。”

丛露的情绪不稳定已久,容貌又迟迟无法复原,丛霁料想丛露定有一日会自寻短见,暗令其五名贴身侍女将其看牢了。

故而,听得此言,他并不吃惊,立刻问道:“救回来了么?”

侍女唯恐被责罚,吞吞吐吐地道:“救回来了,但公主的情况不好。”

丛霁先是令朝臣散去,后又出了金銮殿,直奔白露殿。

白露殿内挤满了丛露的声音,他循声冲到丛露面前,丛露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又哭又笑,一如疯子。

丛露颈上有一圈红痕,显然其不久前曾企图自缢。

丛露自毁容貌后,烧了整整五日,应是烧坏了脑子,但丛露从来不曾闹得这样厉害。

丛霁伸手抱住丛露,并令其他人出去。

然而,丛露却是从丛霁怀里挣扎了出来,随即摔碎了一只祥云描金茶盏。

丛霁再度将丛露拥入怀中,柔声道:“露珠儿,别怕,哥哥在。”

丛露的乳名乃是露珠,丛霁一向唤丛露为“露珠儿”。

折腾了许久后,丛露才朝着丛霁张开了双手:“哥哥,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