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疾驰赶回京城的魏良子,跪在御前叩头发誓,只差没有当场剖心以示清白 说辽王之死与他毫无干系,他奉旨带队赶到襄阳府,要将辽王擒拿后秘密押解回京,可是一踏进王府主殿的殿门,就看到了一具画像般端坐的尸体。
“不是你,那又是谁下的手?”皇帝问。
魏良子当即道:“肯定是弈者一伙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听说曾经覆灭在荆红侍卫手上的七杀营,又在暗中蠢动起来,还有个死而复生的红袍营主,比先前还难对付,不少地方卫所、衙门与官兵都吃了亏。”
他越说,越觉得皇帝脸色不对,慌不择言地补充:“要么就是王氏乱军派出的刺客,杀害宗室,报复朝廷!”
朱贺霖低头瞪视他,目光凌厉如剑:“照你这么说,这些藩王的的确确面临着乱军与邪教的迫害,性命堪忧啊!朕若是再不答应他们增设府兵,或是进京避祸,那可真是见死不救了,要被文官们口诛笔伐,说朕借刀杀人呢!”
魏良子左右为难,憋屈得快哭了:“真不是微臣干的,皇上明鉴……”
朱贺霖嗤笑一声,伸手将他拉了起来:“朕知道不是你干的。凶手真是用心良苦,不仅杀了个亲王,还要把黑锅牢牢扣在朕的身上。”
魏良子抹着额头上的冷汗起身,替效忠的帝王打抱不平起来:“这口黑锅皇上可不能背啊!辽王毕竟是皇叔,就算犯下大罪,也得以朝廷名义公示其罪行之后再正法,此谓‘师出有名’,那些卫道士们才不会指谪皇上残害宗亲。”
朱贺霖道:“朕当然知道。但如今这局面,已是骑虎难下,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他来回踱了几步,眉头紧皱,语气嘲讽,“与其给藩王们募兵、进京的借口,不如就宣告辽王是朕赐死的!反正朕还是太子时,就干过‘血洗坤宁宫,虐杀三百宫人’的恶行,这回干脆坐实了暴君的名头,来个杀鸡儆猴。”
魏良子自己不憋屈了,替皇帝憋屈:“这话声一放出去,还不知其他的宗亲、朝臣与天下文人会怎么骂皇上呢!”
朱贺霖叹了口气:“骂就骂吧,我朝哪位皇帝不挨骂……但朕也不能平白挨骂,得拉个垫背的。”
“拉谁?”
“朕的好叔叔,豫王朱栩竟。”
魏良子:“……”
“辽王就算死了,也打乱不了朕的计划。去叫富宝来,朕这就拟诏书告示天下,表彰豫王的大功。若非豫王出首,朕又如何得知辽王私藏龙袍,暗中蓄死士、铸火器,意图弑君篡位?”
魏良子张着嘴望向皇帝,露出震撼又佩服的神情。
“辽王造反之心败露,故而朕不得不抢先发难,以免酿成兵灾,徒增百姓伤亡 这是身为帝王的果决,而非暴虐。”
魏良子:这……说得好有道理。
“对了,你再跑一趟辽王府,把角落里那件龙袍带上……不是红的那件!拿黄的,暗中放进辽王府的密室里,再大张旗鼓地去搜出来,明白?”
魏良子不住地点头:“太明白了,皇上英明!”
他向皇帝告退,刚转身走了几步,又被皇帝叫住:“等等!刚才你说自己没杀辽王,向朕赌咒发誓的那番话,是怎么说的?朕听着颇有新意,你再说一遍。”
魏良子字正腔圆地又重复了一遍。
朱贺霖颔首:“行,朕记住了。”
魏良子想了想,抽出腰间装饰用的小刀:“剖心证清白的小刀要么?”
朱贺霖瞪他:“不要!滚!”
魏良子老老实实地滚了。
两个时辰后,意料之中的那人进了宫。富宝一路小跑着进了奉先殿,向朱贺霖禀报:“皇上,苏大人叩请面圣!奴婢请他在宫门外稍候,待通传后再进殿,可他二话不说就这么一路闯进来,脸色可难看了。侍卫们因为皇上从前的吩咐,也不敢强行拦他……”
朱贺霖边往殿门外探看,边问:“人到哪儿了?”
富宝答:“方才在庭中,这会儿应该上台阶了。皇上,奴婢瞅着苏大人情绪不对头,要不要拦下?”
朱贺霖深吸口气:“不必。拦了他要当众发飙的,还是放他进殿说话吧。”
须臾,苏晏大步流星地进了殿,一张脸黑得像锅底,还从眼神中往外飞刀子。
朱贺霖本来很有威仪地坐在御案后方,被这眼神迎面一撞,忽然气虚,扶着案角腾身而起,扬声道:“不是朕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