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燕帝没有说话,一旁的老太监却得了他的示意,用托盘端了壶酒来。细长的金壶,雕龙画凤,却不知里面盛的是什么。

也许是要人性命的东西。

“承昊,你过来……”

燕帝知道太子不是个心狠的人,起码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远远不够。而他临死之前,要除掉最后一个隐患,才能放心把这江山交到太子手里。

“朕知道,你与谢镜渊交情匪浅,可君是君……臣是臣……永远不能混淆……你年轻气盛,这皇位还坐不稳,谢镜渊是个隐患……”

太子急急开口:“父皇多虑了,谢镜渊……”

他话未说完,便被燕帝抬手打断:“不必多说,等谢镜渊入宫之后,你便将这酒赐给他,赐完酒,朕便传位于你……”

太子忽然遍体生凉。他怔怔看着燕帝,只觉得对方的眼神是那么凉薄且熟悉,许多年前,燕帝勒死母后时好似也是这种表情。

“……”

太子没有说话,浑身僵硬,过了好半晌才艰涩出声:“若儿臣不愿呢?”

他不知外间境况如何,只知谢镜渊如今手无兵权,入宫之后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垂在身侧的手隐隐发颤。

燕帝阖目:“朕不止有你一个儿子。”

与谢镜渊一同入宫的还有平王。太子若真能狠下心杀了谢镜渊,才算通过燕帝的考验,若他做不到,这皇位便是平王的。

真是好算计……

太子扯了扯嘴角,忽然有些想笑,但又笑不出来。一旁的老太监见他迟迟不动,将酒杯塞到了他手中,低声劝道:“殿下可别犯傻,等会儿谢镜渊来了,陛下怎么说,您便怎么做。”

太子盯着手中的酒杯,只觉沉的坠手,像被施了定身法,久久都不出声。燕帝见状有些怒了,重重拍着床沿问道:“谢镜渊只是一个外臣,难道比你的江山社稷还重要吗!”

太子没动,闭了闭眼。

燕帝怒斥道:“心慈手软,如何成大事?!”

太子还是没动,眼睛悄无声息红了。

燕帝一动怒便咳嗽不止,撕心裂肺,好似要将肚腹里的五脏都咳出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你可知谢镜渊在军中人脉多深……朕活着尚且能压制一二……等朕百年……你初登皇位……资历浅薄……他若有二心……这天下你守得住吗?!啊?!”

无论过往如何,起码燕帝此时是真的为太子考虑。他竭力咽下喉中腥甜,急切等着太子回答,然而一直安静跪在地上的太子却忽然将手中酒杯狠狠掷在了地上——

“嘭——!”

酒杯砸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毒酒溅了一地。然后滚动两下,轱辘没入了角落阴影。宫女太监俱都吓了一跳,齐齐跪地请罪,胆战心惊。

燕帝也被太子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他震惊抬眼,却见太子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红着眼眶一步一步后退,离自己越来越远。额角青筋暴起,好似一头发怒的狮子。

太子缓缓抬手,指着风烛残年的燕帝一字一句道:“你自己薄情寡义,也想让孤跟你一样薄情寡义!你自己恩将仇报,也想让孤跟你一样恩将仇报!你自己众叛亲离,也要孤和你落得一样的下场!”

“孤不要!孤不要!”

太子眼中都是恨。他想起谢壁,那个唯一不嫌他愚笨,将他视为亲子对待的师父,他想起皇后,那个给他做糕点,缝衣裳的母亲,但是这些人都死了,都死了!

死在面前这个狼心狗肺的人手里!

他指着燕帝痛骂,声嘶力竭:“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孤不是!”

太子用力捶着自己的胸膛,悔痛交加:“孤以前有师父!有挚友!有母后!是你毁了这一切!”

“你杀了谢壁!你杀了母后!现在还想杀了镜渊!你要死便死,这皇位爱给谁就给谁,孤一点也不想要!孤不要你听明白了吗!”

“你知不知道孤多恨你!孤多恨你!孤一点也不想当你的儿子,孤去当乞丐、去当罪奴,也不要做你的儿子!”

太子忽然箭步上前,用力攥着燕帝的肩膀,双目赤红的盯着他,一字一句神情凶狠道:“孤日后会儿孙满堂,孤日后会挚友成群,孤会比你快活一百倍一千倍!你带着你的皇位皇权进棺材,日后虫蚁啃食,没有任何人会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