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鹤乃久经战阵之辈,自是懂得奇袭乃破强敌之上上策,实际上,早在薛仁贵进帐前,林承鹤便已考虑过趁敌立足未稳夜袭破敌之举措,然则详细分析了地形地势之后,却遗憾地发现夜袭很难达成突然性,一旦被敌发现,夜袭便成了强攻,于战不利,一旦破敌不成,己方士气受挫还是小事,接下来的仗势必更要艰难上了几分,闹不好真会误了与大军主力会师的期限,而这是林承鹤无法接受的结果,正是出于这等考虑,林承鹤这才没有立刻答应薛仁贵率部夜袭的建议。
“林帅,时候不早了。”眼瞅着林承鹤半晌没有反应,薛仁贵不禁有些子急了,小声地提点了一句。
“唔。”林承鹤抬起了头来,看了薛仁贵一眼,却依旧没有表态,而是沉吟了一下道:“古屯口地势开阔,纵使我军夜行,也难瞒敌游哨之耳目,况今夜恰逢月圆,奈何如之?”
薛仁贵想到了夜袭,自是知晓夜袭的难处,此时听得林承鹤如此说法,并未沮丧,而是沉稳地答道:“禀林帅,夜袭者,取其奇也,以精兵数百袭营足矣,待得敌营一乱,大军自可从外掩杀,某虽不才,愿率五百精锐杀进敌营,以火起为号,林帅自可率全军拥上,破敌便在此一举!”
薛仁贵之勇林承鹤自是知晓,在林承鹤看来,若是薛仁贵率军冲营,确有几分把握能冲乱敌营,只不过若是要说有完全的把握却也谈不上,再者,孤军夜袭乃是死战,其中凶险重重,薛仁贵乃是天子爱将,林承鹤实不敢冒着其阵亡的危险行此险事,此际见薛仁贵坚持要去,倒叫林承鹤颇为为难的,这便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将军之勇某素知之,只是我军此番已苦战数日,纵使全军齐上,击溃有余,全歼恐难,若是敌军得脱,我势必危矣,且容某再计议一二。”
林承鹤乃是主帅,他既如此说了,薛仁贵尽自心急,却也不好再出言催促,只得满脸子焦急地等候在一旁。林承鹤没有理会薛仁贵的躁动,默不作声地在大帐中来回踱着步,细细地盘算着破敌之道,突地想起了一事,猛地便顿住了脚,几个大步转入了后帐之中,其动作之猛,倒叫站一旁的薛仁贵吓了一跳,还没等薛仁贵反应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见林承鹤双手捧着枚锦囊从后帐中转了出来,薛仁贵一看,立马认出了那锦囊的来历,正是当初出兵之际太子李贞所授予之物,好奇心立马就起了,忙凑了过去,打算一道看个究竟。
林承鹤并没有出言制止薛仁贵的靠近,略一沉吟,伸手将锦囊安置在了大帐正中的文案上,而后恭恭敬敬地行过了大礼,这才谨慎地将锦囊拆解了开来,露出其中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展了开来,定睛一看,脸上立马露出了恍然之色,与此同时,凑在其身边的薛仁贵也吃惊地倒吸了口凉气,两人相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便放声大笑了起来……
夜渐渐地深了,喧嚣的军营中已是一派的宁静,万籁寂静中,惟有草丛中的小虫子还在不知疲倦地鸣唱着,长途奔袭了数日的三军将士大多已沉入了梦乡之中,然则身为主将的建安城守高启泰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头沉得发慌,在行军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良久,末了还是无奈地翻身而起,披了件长袍缓步走出了中军大帐,抬眼望着天上的圆月,默默地想着心思。
高启泰的不安大体上源自此番的出征——尽管按照将令,他不需要领兵与唐军决一死战,只要在古屯口驻扎上二十天便算是完成了任务,可高启泰却不敢保证唐军不会掉转抢头向自己掩杀而来,万一唐军要是真的来了,就凭手下这帮新练之兵,能否从唐军阵前全身而退都难说得很,更别说甚子杀退唐军了,这一点自知之明高启泰还是有的,故此,一到了古屯口,高启泰便紧赶着手下诸军安营扎寨,摆出一副全力防守的架势,层层布防,游哨四出,唯恐有甚疏漏之处,即便是做了如此多的安排,可高启泰依旧无法安然入睡,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萦绕不已。
此行极度危险,能不来高启泰自是不愿来,只可惜他不能不来,毕竟覆巢之下又岂能有完卵焉,身为高句丽王族的一员,高启泰自是不能坐看自己的国家就此灰飞烟灭,一想起如今已在大唐军中效力的两位兄长高延寿与高惠真,高启泰心头便没来由地一阵烦躁,眼瞅着明月已渐渐西斜,黎明前的黑暗也已到来,精神已有所不济的高启泰长叹了口气,默默地转过了身去,打算进帐眯上一会儿,可就在此时,异变突如其来的发生了,大营外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以及骑兵冲击所爆发出的雷鸣般的马蹄声,高启泰的身子立马就僵住了。
“敌袭!敌袭!”喊杀声一起,整个军营登时便乱将起来,狂喊乱叫声响成了一片,若不是高启泰早先就下过死命令——人不解甲,马不卸鞍的话,此时的高句丽军于睡梦中骤然遇敌,一准是溃不成军的下场,饶是如此,整个军营依旧乱得够呛,到处是乱哄哄地埋头狂奔的军兵。
来了,真的来了!高启泰一听到喊杀声响起,心头登时便是一凛,顾不得进帐披甲,一抖身子,将身上披着的长袍抖落在地,大步冲到了拴马之处,翻身上了马背,率领着手下卫士点起了火把,纵马奔向寨门,沿途令手下一众卫士齐声高喝:“全军备战,有敢乱闯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