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如此地富有朝气,就像是大漠上新生的朝阳一样,热烈且纯粹。
川一泓说道:“那些流民!根本就是自己不工作才会沦落到需要救济的地步!他们就算是饿死都是活该,凭什么来怪你?”
他一边说,一边呢喃自语,说道:“父亲对他们就是太过仁慈。”
说到这里,他注意到,拿在布鲁诺手中的名单。
注意到他的视线,布鲁诺本能地把手中的名单向身后藏了一下。
这个举动立刻引起了川一泓的注意。
川一泓对着布鲁诺伸出手,说道:“布鲁诺先生,请把今天出席葬礼的名单给我看一下。”
森野夏见他要看名单,连忙说道:“我已经同意这份名单了,不用看了。”
川一泓看了一眼森野夏,良久,他依旧说道:“让我看一下。”
“夏和父亲一样,有的时候会过于仁慈。”
僵持着,沉默着。
终于,布鲁诺先生妥协了,把手中的名单递给了川一泓。
川一泓打开名单,迅速浏览着参与者的姓名。
直到他的视线落在一个人的名字上。
川一泓咬紧了牙,轻声说道:“那家伙就算死都不应该出现在父亲面前。”
注意到身边森野夏的存在,他还是勉强放松了神色。
他尽可能用轻缓的态度看向森野夏,问道:“夏,为什么允许青木未出现在葬礼上?”
森野夏,沉默着。
窗边的雏菊已经枯萎了。
曾经有一个人对她说,在人的一生里,至少不应该如此恨任何一个人。
说那句话的人,不就是一泓吗?
你的生命里有没有那么一两个你觉得就算是死也不想见到的人?
有的。
十七岁那年,因为两家的世交,青木未向素未谋面的森野夏求婚。
十八岁那年,一场意外,全城都知道了森野夏的绝症。
那个被困于绝症的女孩啊,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
她对爱情的唯一幻想,就是收到了一位素未谋面的追求者的书信。
一年来的书信往来,让她错误的认为,这就是未来她的爱人。
可什么是爱?
那时的森野夏并不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是,在她最后一封回信里,她对青木未说道:“我很想挑选成婚那日的婚纱。她们说婚礼是一个神圣的时刻,我想那应该是一件庄重的事情。”
青木未的回信,一如既往,礼貌的,认真的。
甚至是有些过于郑重的。
他回复:“请千万不要将它看作是一件庄重的事情。请把它看做是一件甜蜜的事情吧,森小姐。我正是如此看待它的。另,这一年的夏日,如果时间方便的话,我想带着礼物去看望你和你的父亲。我还没有和父亲提起过这件事,这尚且是我的秘密。我愚钝地给你准备了礼物,而那个礼物或许不那么符合青木家的礼节。我希望父亲看到它不要过于生气,因为它确实代表着我的心。”
再之后,绝症的消息,就像是瘟疫一样,传开了。
见过盛夏的蚊子布满日暮的天空时的样子吗?
那就是森野夏的绝症被全城知晓的时候,流言传遍的样子。
为时整整一个月的手术结束后,整座花园医院安静着,那样的深夜里,几乎麻痹的消毒水气味里,有那么一个两个小时的时间,只剩下了森野夏一个人。
整整一个月半麻醉的手术,不能缝合胸膛,必须等待手术彻底结束。
有的时候,森野夏一低头,可以看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的中央跳动着。
这是个好的征兆,鲜活的征兆。
那个时候,在漫长的开膛里,森野夏不是没有想过死。
但是,一些细小的事情留住了她。
想再看一眼一泓的笑容,那孩子长大之后就不爱笑了。
想再和父亲下一局棋,他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科学家,赢他并不容易,可他有的时候会故意输给自己。
想听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有的时候,那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撒谎的声音。
能把数字计算到千万位的大脑,怎么可能输棋呢?
但是有的时候,森野夏会很喜欢这样的声音。
轻轻的,不露痕迹的,败局。
还有那个信中,据说,不合礼节的礼物。
“请千万不要将它看作是一件庄重的事情。请把它看做是一件甜蜜的事情吧,森小姐。我正是如此看待它的。”
就在那短短的独处的几个小时里,一个陌生的人影站在阴影里。
森野夏看不清他的脸。
是符合礼节的,郑重的声音:“请您答应解除婚约吧,求您了。”
一整个月的手术,森野夏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而这件事,竟是由她的未婚夫青木未亲自上门,告诉她的。
“求您了。我知道这是一件残酷的事情,这也是一件过分的事情。但是,求您了。”
在青木未最开始的来信中,他总是过于礼貌地,使用‘您’来称呼森野夏。
在森野夏的多次请求后,他才勉为其难,换成了‘你’。
父亲说,青木家族,守礼,重信,夫妻相敬如宾。你嫁给那个年轻人,他会像敬重自己的母亲一样敬重你,爱慕情人一样爱慕你,并且像是对待自家的幼妹一样,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