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个守礼,重信的人,此刻就站在医院阴暗的阴影里,对她说道:“求您了。我知道这是过分的请求,但是还是想来求您答应。我不应该如此胆怯,但是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您能明白吗?森小姐,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安静的医院里,浑身插满透明管子的森野夏,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可是她的人生,或许任何一天,就要结束了。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婚姻,不是吗?
青木未说道:“我知道这是很委屈的事情,如果您要哭的话,我现在——”
然而,那个久经重病的女孩,远比他想象中要坚强地多。
比他这一生中见过的任何女孩,都坚强得多。
在手术台上躺了一整个月的森野夏笑了起来:“父亲说,青木家的子嗣,守礼,重信,但是有一点不好,就是太看重家族的荣耀了,有点傲慢得让人讨厌。”
“能让青木少爷一连说了四次‘求您了’,想必和我结婚,对您来说,一定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吧?”
良久,暗影里的人低下了头,说道:“对不起。”
病床上的森野夏闭上了眼睛:“如果你真的不想要和我结婚,就去自己争取它吧。和我结婚的机会,也是你争取来的。如今不想要了,不要求别人,自己去争取吧。”
青木未问她:“森小姐,我有一件事想请教您。或许实在是太过冒昧了,但是我还是想问:您不生气吗?”
森野夏平静地说道:“青木少爷,有的事情发生在我们的生命里,并非我们的意愿。但是如果已经发生了,我建议还是去解决它,而不是愤怒或是抗拒,这并不会有任何的帮助。生命不该挥霍在这些无用的事情上。”
青木未:“您和我想象中很不一样。”
森野夏:“您让我的想象很失望。”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青木未已经离开了。
后来听人说,青木未忽然改了主意,不顾父母的反对,要继续这一场婚姻。
然而那天暴脾气的一泓啊,翘了学校的课,拿着枪,在青木家开了一条血路。
最后那臭脾气的小孩,拿着枪指着青木未的头,警告他,让他永远不要出现在森野夏的人生里。
除了川一泓,没有人知道青木未最后说了什么。
像是一个秘密,和那个没有送出的礼物一样,就此消亡在了那一年的夏日里。
森野夏唯一知道的,就是一泓跪了整整七个月的自醒室。
你的生命里有没有那么一两个你觉得就算是死也不想见到的人?
有的。
见森野夏不回答,似是低着头在想什么过去的事情,川一泓又问了一句:“夏,为什么要允许青木未参加父亲的葬礼?”
森野夏慢慢地说道:“一泓,你对我说过,人的一生,至少不应该恨一个人到如此地步。”
川一泓沉默了。
那是他用来劝森野夏的话。
即便是带着枪闯入青木家的人是他自己。
森野夏又说道:“我觉得你说的很对。生命不该挥霍在这些无用的事情上。”
川一泓缓慢地,缓慢地把手里的名单撕成了碎片。
布鲁诺看着两个人的反应,问道:“距离葬礼还有七个小时,我应该拒绝青木家的请求吗?”
川一泓看着手里的碎片,慢慢地说道:“听夏的,让他参加来。”
一锤定音。
布鲁诺又说道:“继任者的消息还没有发布,小姐或许不该出席葬礼。”
川一泓抬起头,看向森野夏,问道:“你想去吗,夏?”
在这个过于决断的弟弟面前,森野夏总是寡言少语。
她点头。
川一泓说道:“我会提前启用zero,来保护她,照顾她。”
zero。
布鲁诺只在展列柜中一瞥见过他。
那是一个昂贵到不可思议的秘密。
布鲁诺说道:“先生,按照月牙城的规章,在继任礼完成之前,任何超过一亿价值的决定都要过问议会。”
说不清是对森野夏的保护,还是仅仅是这个少年人的意气。
川一泓的身上,总是带着那种一发不可收拾的孤注一掷。
川一泓满不在乎地说道:“如果议会那群老家伙日后问起,你就把到时候的责任,全部都推到我的身上来吧。”
布鲁诺看着川一泓的眼神,仿佛看着家中手里拿着传家宝,却全然不知道这一切有多么昂贵的孩童。
布鲁诺清了清嗓子,加重了语气,说道:“先生,zero的价值,超过百亿。”
他郑重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严肃地说道:“他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仿生机器人,仅仅是运行他所需要耗费的资源的价值,可能就会上千万。如果有任何的破损,那修复他的代价将会是不可想象的。”
川一泓转过头,年轻的面孔,转向了布鲁诺。
明明是个孩子,那少年笑起来的时候偏生有几分邪气。
两边那两颗略长的虎牙,笑起来像是野狼锋利的牙齿,带着几分威胁似的。
可是那双清澈的眼睛啊,依旧纯澈像个孩童。
他看着布鲁诺,露出了笑容:“价值百亿吗?”
“可是夏的价值,可比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要高得多。”
“你想用百亿来和我衡量夏的价值吗?”
那个纯澈如同孩子的微笑里,带着十足可怕的威胁。
就像那个秋天的早上,没有人想得通,一个一贯那么顺从的孩子,会一个人揣着枪,跑去青木家,就这么孤身开了一条路出来,去威胁那个至少比他高一头的青木未。
终于,布鲁诺服从下来。
他看向这位年轻的继承人:“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