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他的声音,狱寺隼人猛地站起身来,连带椅子都被他踢翻,教室里因此响起刺耳的碰撞。
斯科蒂不禁抖了抖身体。
如果说他方才趴在桌上的模样像一只安静小憇的猫咪,那现在他就像一个因突如其来的危机而爆发出力量的战士,正呈现出紧绷的状态警戒着自己的敌人。
当然,斯科蒂没想到狱寺隼人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少年那近乎脱口而出的言语,声调犹如久经失调的琴键,毫不掩饰其中的诧异与惊悚。
就像白日沙滩上一瓣被迫撬开的贝壳,正向无孔不入的太阳坦露出因与泛白的沙砾磨合而微微痉挛的软肉,隐约还带着一种被拉回到现实的惶惑和抗拒,也让她再次成为了聚目的焦点。
对此,斯科蒂感到不知所措。
来到陌生的国度和学校本就略带不安,她搭上远渡千里的航班,站在初次踏及的土地,在异乡的梦境中浅眠,又伫立在这块小小的讲台上,她心中所构建的勇气和欢欣皆源于他的存在,将所有的不适都压在深处。
但这会,一切仿佛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从心底翻涌而出的无措。
她嚅了嚅嘴角,耳边自动忽略多余的声音,连带身形也晃了一晃。
斯科蒂其实很擅长观察狱寺隼人。
毕竟从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八年。
教学楼外的樱树不见绯色,在这个季节是叶尖卷着枯黄的墨绿。
蓝天白云外,细碎的粉尘飘动。
她站在讲台上,与那个少年隔着几乎一整个教室的距离,但她还是能清晰地捕捉到他细微的变化。
例如惊讶过后微微蹙起的眉,还有随着嘴角的耷拉而稍稍深陷下去的眼窝,少年眉骨下的双眼在平静下来后安静地望着她,像两潭藏匿在森林深处的湖泊,正被乌云密布,隐去了粼粼的波光。
……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开心。
碧洋琪姐姐。
斯科蒂心中忍不住咀嚼一下长辈的名字,力求给自己一种超乎年龄的力量与安慰。
她有想过突然见到她狱寺隼人会不高兴,所以昨天下飞机后才想打电话告诉他的。
但是碧洋琪说不用,让她相信她。
理所当然的,斯科蒂相信着与他血脉相承的姐姐,也相信着碧洋琪身为年长女性的魅力和智慧。
可是现在看来,隼人好像比世界第一杀手还难搞,碧洋琪姐姐。
她近乎失落。
眼见同学们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飘动的视线略带好奇和八卦,不擅长应付这类目光的斯科蒂顿时觉得羞赧。
这种羞赧来源于她对人际交往的笨拙,也源于她在公共场合中不由自主流露出的不自然。
但还没来得及收拾好心情,就听狱寺隼人说:“你出来一下。”
这次他的声音恢复平静,分贝稳持在一个正常的水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是她忽地如释重负,好像他为她找到了躲避那些目光的地方似的,让她能得以继续呼吸。
对此,她近乎产生了一种被他牵着手逃离的错觉。
而狱寺隼人随手扶起椅子,仿佛知道她会跟上来一样,插着兜自顾自从后门走出去了。
老师被他无视纪律的态度刺激到,又呵了他一声:“喂,狱寺!”
可是他仿佛没听到一样,只给对方留下一个不以为然的背影。
斯科蒂转头也愧疚道:“对、对不起,老师,我出去一下。”
“喂!你们两个!”
狱寺隼人在距离教室不远的窗边走廊等她。
他单手插着兜,身上是学校统一配发的白衣黑裤,其微微侧头望着窗外的样子,一派散漫。
秋日的日光笼罩着他安静柔和的侧脸,少年高挺的鼻梁、线条平薄的唇线和形状姣好的下巴一览无余。
斯科蒂的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背出来时叫她走动的步履都变得又轻又慢。
狱寺隼人忍不住瞥了她一眼,见她刻意将步伐控制在一个不会让裙摆晃动飘起来的力度里,好几分钟才走到他的面前。
末了,她还特定回头注意一下老师有没有追上来逮捕他们这两个“坏学生”,似乎有点在意回去后可能会受到的惩罚与训诫。
“喂,我说你。”
但是狱寺隼人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处于变声期的声线,就像晨曦中潮起潮落的海浪,带着沙砾褪动时的低哑和海洋的哼鸣。
比起不久前那般失态,现在他问的时候很是平静。
现在是上课时间,走廊里除他们外再无他人,一切多余的声音都被墙体隔绝在几步之遥,他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清晰可闻。
他说的是她熟悉的英文。
斯科蒂觉得自己心底涌动的东西好像因此被抚平。
但认识狱寺隼人的人都说他的脾气不太好,再加之不久前那一插曲,现在她下意识将他的话当成一种变相的指责,以致于流露出了做错事般的可怜样。
斯科蒂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跳芭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