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燃藏起眼底的冷怒和厌意,胳膊上肌肉紧绷一瞬,又很快松懈下来。
正在这时,到饭点了,仆役过来给容怀送午餐,原主身体娇弱,吃不得荤腥,却又偏爱闻那味道,是以每顿必有大鱼大肉,佐以清粥小菜。
香味源源不断加入霍燃的鼻腔,他控制不住,咽了咽口水,低下头不再去看。
仆役也没忘记霍燃的一份午饭——馒头配咸菜。
或许和容怀顿顿山珍海味无法相比,但比起霍燃在家饿的不行的时候,才会拿糠填饱肚子,有馒头和咸菜对于他来说,已经非常奢侈了。
依照容宅的规矩,霍燃不配与主人同屋进食,他捧着碗走到屋外慢吞吞啃食着冷硬的馒头,外面天寒地冻,寒风割着他的皮肤,使他不自觉蜷起高大的身体避寒。
系统看不过眼,宿主太能折腾霍燃了:“宿主你为什么要折磨霍燃呀?”
容怀将白子扔进玉盅:“知道霍父腿为什么会断吗?”
系统被提问到,立即回去翻剧情,容怀没等它回答,说:“是容宅下人打伤的,虽然不关容怀的事,霍燃却从那时起就记恨上了容宅。”
“既然梁子早已结下,一味对他好是没有意义的,从那天看到他憎恨的眼神起,我就知道不能纵虎归山,所以留他下来磨磨他的性子,不是挺好?”
系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它习惯性拍马屁:“宿主竟然连这么犄角旮旯的细节都注意到了,真是观察入微!”
容怀笑了:“与阿焱有关事的,怎么叫犄角旮旯?”
“柳灵芝的事才叫犄角旮旯。”系统瞬间意会。
屋外冰天雪地,不稍片刻,馒头就冻得像石头一样,霍燃在雪地里麻木地吞咽着,正在这时,书房门打开了,一缕暖风吹拂在他的脸上。
霍燃僵硬地抬起头,雪落静深,一道如雪堆叠一般的身影从屋里走出来,毫无瑕疵的脸颊在雪光中竟玉雕一般晶莹剔透,又像染上冰雪般一尘不染,遥远而洁白。
霍燃一时间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那位小公子终日坐在温暖如春的厢房里,又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外面来?
直到那道身影越走越近,他才惊觉不是幻觉。
容怀肩头披着狐裘,瀑般的乌发沿着线条优美的肩头滑落下来,即使身上堆叠的衣服颇多,身姿依旧清隽,淡淡的宁神香延美寒风里沁入鼻端,霍燃察觉到自己的心脏竟又开始发烫。
“咳咳……”
听见耳边轻弱的喘咳声,霍燃抬眼,许是被屋外的风雪呛到了,小公子咳得鼻尖发红,纤细苍白的指尖捏着一条柔软的雪帕,上面零星斑斑点点的红色痕迹,像是凋零在雪地里的红梅,但还没等他看清楚,小公子就把雪帕收了起来,散漫地用指腹抹去唇角的血。
咳出来的热气在寒风中化作轻薄的水汽,容怀的表情就像笼罩在雾里,霍燃看不分明。
但他此刻心尖竟蔓延出了一丝不可辩驳的怜惜。
然而,下一瞬他就发现自己的怜惜多么可笑,容怀抬靴踢翻了他手里的碗,还没来得及吃的半只馒头和咸菜滚落一地。
霍燃僵硬地低下头,掩饰住满身怒意和戾气,容怀凑在他耳边说:“这种东西我家牲彘都不吃。”
霍燃双手遽然收紧,手背浮起一道道青筋。
是啊,容怀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小公子,千娇万宠集于一身,哪里会体会他们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呢?
霍燃正想着,却见容怀直起身体道:“跟我进来。”
容怀转头走进书房,霍燃看着他纤细的背影,勉强撑起僵硬的身体一步一步跟在后面。
雪地上留下一轻一重两道脚印。
重新回到温暖的房间,霍燃手脚渐渐恢复知觉,只见容怀随手拨弄了一下窗前悬挂着空荡荡的金丝鸟笼,满室煌煌灯火光晕落在那一截白皙剔透的腕骨上,倒比那美玉琉璃更美上三分。
霍燃看在眼里,只是心想果然越是好看的人,心肠越是歹毒。
这时,容怀卸下肩头的狐裘随手扔给他:“挂起来。”
霍燃:“……”猝不及防被熟悉的香味盈了满怀。
雪狐的皮毛柔软温和,似乎还残留着容怀的体温,还有淡淡的药香一直往他的鼻尖钻,霍燃一时心乱如麻,只得将狐裘胡乱找个地儿挂上。
容怀在桌案前落坐:“过来。”
霍燃紧了紧双拳,垂着眉眼,慢慢走到容怀的身旁,容怀看着他道:“桌上的都吃干净。”
霍燃遽然抬首,似乎没听清容怀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