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自己在说到“相伴”时,情绪有一瞬脱离了我的掌控,以至于咬字显得格外分明。我不知道赵谌有没有发觉,也不想去想他有没有发觉,就像我也不想去想为什么我会有这一瞬微妙的波动。
是的,我这番话口不对心。
是的,我的“善解人意”另有所图。
那又如何?相伴又如何?
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别人家天造地设的夫妻尚且如此,更何况我们这种半路强行凑合到一起的呢?
“相伴”是“相伴”,连相知都难有,又谈何相信相依呢?
我是本朝征西大元帅的女儿,我父亲手中还握着他那想扔又放心不下的兵权,无时无刻不被当今圣上视作卧榻之侧酣睡的猛禽。我长姐十六入宫,多年来隐忍勤恳,却处处掣肘,被受猜忌,被今上强召为后,又被他肆意冷落。我大哥今年二十又一,为人直爽落拓,没有半点心机,一个仅知道靠着蛮劲儿练武,憧憬保家卫国的傻瓜罢了,却和自己早早就心意相投的佳人难成眷属,一拖多年。
我是心思不纯,我接着写词曲为名,用写话本为饵,和秦楼楚馆的姑娘们相交,诱她们对我倾心以待,利用她们身不由己的落寞和自惭,引诱她们对我崇敬信任,甘愿听我差遣,为我探听,助我行事。
我是用令人不齿的手段,利用了无辜可怜的人,在无人在意、为人不屑的地方暗中织网,徒劳地企图抓住什么能使我得以自保和保全家人的东西。
那又如何?
我为什么不能握住我唯一所能握住的东西,为什么不能有所依仗以使自己安心?既然世人轻贱、不屑,从不肯把视线和余地留给闺阁女子,烟尘粉黛,我又为什么不能利用他们的掉以轻心有所图谋?
若我不是这么令人不齿地挣扎算计,难道我要看着帅府一步步倾颓而不自知?
若不是早有消息暗中斡旋,我那傻哥哥多少次要被人拉入风月泥场,迷迷糊糊地罪名加身?
若不是多年来费心探听,一丝一毫理着风向和动静,无人相劝之下,我那只知道忠君和杀敌的父亲如何躲过今上越发吹毛求疵的试探和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