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于鼎食之家,家道中落,六岁便进了宫,懵懵懂懂受下了天翻地覆的剧痛。
刚进宫时,父母亲人的音容样貌犹在心中,他生性天真,好交朋友,适应力强,在封闭的内宫之中也愿意交出善意,可不到一年时间,他便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
犹记得一个十年未遇的寒冬,因为姝才人的蛐蛐断了一条足,他在半尺厚的雪地中长跪一天一夜,积雪几乎覆盖了他整条大腿,他的内心从恐惧到麻木,直到他的义父像捡一条狗一样将他捡走。
那日他将永远铭记。
当时宫中很平静,所有宫殿,栈桥都覆着半臂高的雪,义父穿着狐狸袄,披着一件大红披风,身后跟的侍从足有八人,威风凛凛从敬安门而来,路过他身边时没有半瞬停留,只告诉他让他跟在后面爬,天黑之前爬到寄贠殿,便能活命。
他小时常念,‘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曾经以为认真做事,礼待他人,在这囚笼一般的内廷也能有一片天地,但头破血流之后终于发现,他的命只如蝼蚁般低贱。
他收回欲抬的手,这种温柔与他没有关系,长乐郡主倍受君上宠爱,是东厂绝不敢招惹的人,他不常在君侧,她的面只在盛大的宫宴中远远瞧过一眼,美艳绝伦,贵在云端。
现今看来,她因身份足够高,而不在乎尊卑贵贱,知人间苦楚,而有侠义之情。
她的好意,他记下了,会用命去还,至于其他的……他不可能深想,或者说妄想。
凤栖飞看他睁眼之后便一动不动,眼神愣怔看向她的斜后方,似乎还刻意避开了她的脸。
她咬咬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床上,不准再睡椅子了,不然你很可能会成一座像椅子的雕像。”陆无迹回神看她,好似没听懂她说什么。
她将手从肩部滑下,抚上他的后背微用力,“先站起来!”她怕他一直保持一个动作会脚麻,另一只手极自然地握住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