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他还是觉得不真实,从睡梦中醒来,侧过脸,摸索着摸到她的脸上,摸了摸她的眼睛。可以想象她此时一定睁开了乌溜溜的眼睛,含嗔望他。
她原本也不知,他的心里还会有紧张的情绪,现在感知到,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笑一下。
他似的确听到她的轻笑,接着的一番话叫他觉得他得对她刮目相看了。
她头头是道地说,“唔,虽然我们身在局中,看似被困在渭陵曲水一带无法破局,但……这次拨的三万人却是黎河的三万人,没有从更近的晋南调用龙骧军。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那晋南的十万龙骧军又做什么用处呢?自然是用来做后援的。所以,别的人不知下一步棋在哪里,自然会以为这是末路穷途。”
这前半,她是听小呆巴巴地跑过来跟她说的。还有后半,她话到喉头,却生生打住。那人从绛都给她寄了一封信,言道陛下密信八百里加急送到绛都交代后事,她若再不前去,就真的再也看不到他了。
她才知道,天下人所谓他陷入的困局,原是他为护晋国百年昌荣的谋划。
宫殊玉在信中写得清清楚楚,他决意在渭陵苦守最后伪作战败而亡,挑选子侄辈中贤能者率领晋南十万龙骧军赶赴曲水救援,如此——一来履行与燕之盟合攻齐国,二来顺势而为赢下这场战争,三来为晋国新君造势,赢得天下信服……
算计生,算计死,连自己的死的价值都要利用得一干二净。这就是他了,他的一生为他的信仰辛苦经营,自然绝不会让苦心经营,为他人嫁衣。
就连死也不能随便地死去。肯牺牲自己的千秋万载的身后之名,为继任者铺平台阶。
她顿了很久很久,直到眼泪湿了眼眶,才低声地继续开口:“根本没有到绝路无处可退的地步,又为何要一心求死?”
她的嗓音很轻,像落雪般轻。却飘飘忽忽地,落在他心中,叫他一颤。
帐外是翩然大雪,帐内寒气窜生,她贴近了他一些,见他双目轻阖,她心里仍然觉得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