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时大家均为志摩暴卒,精神受刺激,尤其是林徽音和他身边的挚友,都有点太过兴奋。我是时恰巧由武汉回北京省亲避暑,听到志摩坠机,当然十分震动悲戚。……志摩去欧之前(即翡冷翠前),他巴巴的提着他的稿件箱(八宝箱),内里有向未给第二人读过的日记本及散文稿件(他由欧过俄写回原稿件等)多搭,他半开玩笑的说:“若是我有意外,叔华,你得给我写一传记,这些破烂交给你了!”我以后也问过他几回,要不要把他的八宝箱拿走,第一次是我离开北京到日本去一二年……在去日之前,我问过志摩要不要拿走他的箱子,他不来拿。
我们二年后由日本回,西滢应武大之聘,我又问志摩要不要他的箱子,他大约因上海的家,没有来取。
至于志摩坠机后,由适之出面要我把志摩箱子交出,他说要为志摩整理出书纪念。
我因想到箱内有小曼私人日记二本,也有志摩英文日记二三本,他既然说过不要随便给人看,他信托我,所以交我付存,并且重托过我为他写“传记”,为了这些原因,同时我知道我交胡适,他那边天天有朋友去谈志摩的事,这些日记恐将滋事生非了。因为小曼日记内(二本)也常记一些事事非非,且对人名一点不包含,想到这一点,我回信给胡适,说我只能把八宝箱交给他,要求他送给陆小曼。以后他真的拿走了。
日来平心静气的回忆当年情况,觉得胡适为何要如此卖力气死向我要志摩日记的原因,多半是为那些他热衷政治,志摩失事时,凡清华北大教授,时下名女人,都向胡家跑,他平日也没有机会接近这些人,因志摩之死,忽然胡家热闹起来,他想结交这些人物,所以得制造一些事故,以便这些人物常来。那时我蒙在鼓中,但有两三女友来告我,叫我赶快交出志摩日记算了。我听了她们的话,即写信胡适派人来取,且叮嘱要交与小曼。但胡不听我话,竟未交去全部……
那时林徽音大约是最着急的一个,她也同我谈过,我说已交适之了。
半个世纪的一桩公案,凌叔华也只说了一家之言。
据后来卞之琳的文章说,林徽因将这两本日记一直保存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后焚于“文革”之中。
近年来,又发现了林徽因给胡适的两封亲笔信,几十年来那个争论不休的“八宝箱”
问题,如今离揭示其谜底更接近了一步。
林徽因1932年元旦致胡适的信写道:志摩刚刚离开我们,遗集事尚毫无头绪,为他的文章,就有了些纠纷,真是不幸到万分,令人想着难过之极。我觉得甚对不起您,为我受了许多麻烦,又累了别的许多朋友,也受了些纠扰,更是不应该。
事情已经如此,现在只得听之,不过我求您相信我不是个多疑的人,这一桩事的蹊跷曲折,全在叔华一开头便不痛快——便说瞎话——所致。
我这方面的事情很简单:一、大半年前志摩和我谈到我们英国一段事说到他的“康桥日记”仍存在,回硖石时可找出给我看,如果我肯要,他要给我(因为他知道我留有他当时的旧信,他觉得可收藏在一起)。注:整三年前他北来时,他向我诉说他订婚、结婚经过,讲到小曼看到他的“雪池时代日记”,不高兴极了,把它烧了的话,当时也说过“不过我尚存下我的‘康桥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