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章

连啸叹了口气:“幸好我不用忍受这样反复无常的人。”

欧楚楚在调整自由舰内的攻击模式。

“老大,这个镭射炮怎么发射啊——不好意思,点错了。”

下一秒,星海交界处炸开了一朵烟花。

萧淮砚调试着模式,将自由舰主控权分成了不同的模块。

“你干嘛?”东弥顿觉不妙。

自由舰缓缓地靠近了远方星海几乎是挨着正在发生激烈战斗的区域。

“我得过去看着,这儿就交给你了。”萧淮砚说。

“靠……你怎么去?弗兰克把暴风雪给你拉过来了?!”

萧淮砚摘掉了手套:“暴风雪是轻型舰,足够了。”

“但是里头的通讯已经切断了,操纵台在那里不一定有用。”

萧淮砚浅浅地笑了:“暴风雪有手动模式。意思就是,没有操纵台,它也能正常使用。”

东弥盯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骂了个脏字:“……我当然知道,看不起谁呢!”

……

纠缠的触手和深色的黏液在殷红的星云里投下阴影。那些虫子太多了,体型也是前所未有的庞大。它们的移动速度很快,不同于过去的莽撞,也在缠斗中表现出了一些战斗的智慧。

贪婪的息.肉在一张一合间吞吐着那些烧灼般的黏液。

宿陵解决了面前的一只虫子,朝身后的斐然说:“你的契约还在,必须离开这里。”

斐然先前受的伤并没有很快好起来,他迟疑了片刻,朝宿陵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那艘灰色的航舰上。

那里几乎已经破碎,只剩下了中间的支撑柱和一些舱体的框架。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察觉到整个空间开始变得扭曲——压力发生了变化。他想回头提醒宿陵,却什么也听不见。

有一股力量在排斥着他,将他向外推。

斐然勉强与这股力量对抗着,强行打开了封锁的安全闸门。司瑾瑜缩在那个窄小的休眠舱中,苍白的脸蛋发抖。

“别怕。”

他看见了斐然的口型,朝他点了点头。

……结束了吗?

他感觉到了自己所在休眠舱离开了航舰中央的柱体,跟随着斐然向星海外漂浮。他不敢闭眼,紧紧地盯着斐然。

“我做错了……”他声若蚊蝇,“等出去以后,我们找一个小点的行星。什么御神公司,我都不要了……斐然,对不起。是我……是我的错。”

可是他的声音被封在休眠舱里,一丝一毫也传不出去。

他的手心抵着舱壁,仿佛触摸着斐然的脸。就像很久以前那样。

在那些充满了欺骗的陷阱里,他以为他是个聪明的猎人。但实际上,他揣着的真心早已烂在了泥泞里,弃之如敝屣。然而斐然把那颗心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擦干净了,满腔赤诚地跟在他身后。

他的确亏欠斐然很多。

……他是真的,真的后悔了。

然而就在休眠舱马上消失在红色的星云里时,两条锋利的触手从斐然的背后袭来。

司瑾瑜拍打着舱壁,想要提醒他。

斐然似乎感觉到了危险。

但是下一秒,司瑾瑜感觉有一股力量将他推了出去,而他看见的最后一幕,是穿过了斐然身体的触手。

不远处,珊瑚尖叫了一声。

一截触手缠住了她的脚腕,将她疯狂地拖拽在虚空中。

宿陵及时赶到,扶了她一把。

“越来越多了!”珊瑚忧心忡忡,“我感觉远方星海已经渐渐开始自我修复了,但它做不到……它……”

“我知道。”宿陵平静的语气像是最大的安慰。

“我必须去虫巢里面。”

他向珊瑚点了点头:“这里交给你们了。”

暴风雪穿过层层阻碍时,萧淮砚只看见了远处的那一个小黑点。

那是宿陵,他在往虫巢的方向去。

萧淮砚知道他必须要去。

他想追上宿陵,好歹他自己也是真正杀过虫母的人——在未来,或许还不止一次。

但是那些拟态虫太多了,触手卷着暴风雪在红云里翻滚,企图打破玻璃窗。

一味的躲避并不是办法,更何况……这些人形兵器的战斗毫无章法。

他们需要一个战术指挥。

萧淮砚盯着宿陵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视野里。他在翻动的车中调出了暴风雪的操控台,虽然没有信号,但是有一些攻击模式的东西可以用。

一个方块从暴风雪的顶端伸出,然后架出了三个枪.口。

森冷漆黑的洞穴里,宿陵像从水下钻出,全身都湿透了。长发黏在颈边,扯开了露出手指的黑色手套。

他经过之处堆满了拟态虫的残肢。

幽深之处的声音传来。

像一种呼唤,和诅咒。

会令人产生幻觉。

愉悦的幻觉。

恍惚间,他以为自己还和萧淮砚在飞廉星。温暖的壁炉,轻柔的光线,嘀嗒的雨声。

飞廉星今天下雨了吗?

草地会湿漉.漉的,树叶也会有潮湿的清香。

好像有什么包围着他。

像是一个温柔的、逐渐收紧的怀抱。

冰冷的气息从周身传来。

瞬间斩断了幻象。

随着“嘶嘶”的寒声,脚边落下了几截肢体。

宿陵抽出了一张手帕,遮住了眼睛。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像穿过雨露的光线,蒙着水汽。

但他来不及分神。因为他感觉到了那个巍然大物的存在。

还有来自于巢穴尽头,深重的阴暗气息。

好像无数双贪婪的眼睛在那里等候,等着撕裂出一条通道,好让它们蚕食这个全新的世界。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从意识深处生根。它是恐惧,是威慑,是杀.戮的气息。

他不害怕。

他记得萧淮砚告诉过他的那些事情,他也记得战斗的姿态。

……再熟悉不过了。

在这个时刻,宿陵和拟态虫几乎同时感觉到了远方星海的颤动。属于宇宙深处的意识像心脏一样跳动着,起搏,又落下。

他深刻地感觉到了星海边缘的那条裂缝,他也看见了——

就在和深红色的虫宇宙交叠的位置,就在虫巢的脚下,环绕着他。

凝成的光刃切开了拟态虫的无数触手,他毫无畏惧地在朝那个巨物行去。他将斩断它的手脚和头颅,让它和它的同类再也无法涉足这个宇宙。

战斗的本能取代了理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黑暗为他鸣鼓,血肉与他加冕。

万千星河为他的每一次挥刀而闪耀。

前进,直到时间尽头。

在深重的绝望呼啸里,他安静地站在原地,浑身浴血。脚下是来自异类的呼.吸,渐渐微弱,然后停止。

一切归于终结,归于静默。

一切归还于宇宙。

他感觉到了那片黑色的尽头,拉扯着的尖啸在远离他。或者是他在远离那个人类称为巢宇宙的地方。

在黑暗崩塌的时刻,他感觉自己在下坠。不断地下坠。

他将落入那道裂缝里,变成填补它的一部分。

这是他的使命,是他预见的命运,是时间线的尽头必然会发生的事。

在那个“未来”里,在围攻远方星海的战舰中心,在萧淮砚看不见的地方,也出现了一道裂缝。这是宇宙不稳定态最终来临的方向。

现在依然如此。

因为他必须这么做。

他是远方星海的守护者,是为之而生、也注定为之消散的生命。哪怕他找到了新的意义。

……这才是他没有告诉萧淮砚的事。

宇宙是寂静的,无声的。

他感觉到自己逐渐变得轻盈,漂浮在星海之中,意识开始纯净,一无所有,空空荡荡。

就像来时一样。

好像有人接住了他。

是个人类。

他好像在不断地说话,一滴晶莹从他的眼角落下。

为什么,自己的心也会跟着痛。

胸腔里明明什么也没有。

他好像下意识地想要抱住他,安慰他,让他不要这么难过。

……没关系的。

生而往复,一切都将归于寂静,也会重新开始。

宿陵轻轻地给了他一个拥抱,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可是宇宙里没有声音传播。

也不知道他究竟听见了没有。

他说:“我不会食言的。”

无数透明的碎片落在了虚空的怀抱里,怀表的金色链条缠绕着白色的软帕。更远的地方,一个长方体机器人朝这里游来。

时深时浅的蓝色像白塔之下的弦光,无法触摸,无从寻找。

可是宇宙里的每一颗尘埃都将我们的命运彼此相连,创造了时间,和记忆。无需为之悲伤。在漫长的时间里,痛苦也是一份巨大的礼物。

因为离散的尘埃总有一天会回到原来的位置,会让我们重新遇见。

这才是过去和未来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