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动手

一本正经地问:“臣哪里不正经?”

宁扶疏一时语噎,竟无法反驳他。这话确实是她说的,食肉开荤也是她勾的。要是指责顾钦辞不正经的话,她得先承认自己不正经。

这么一想,她反而坦荡了。

没接他的追问,宁扶疏全身放松靠在他怀里,趾高气昂地指使道:“给我揉腰。”

“以后不准再开发那些奇奇怪怪的姿势。”

顾钦辞低笑一声,遵命照做。但自然是遵的前一句,至于后面那句嘟囔,他则假装没听见。

按揉在腰间的力道不轻不重,搭配着恰到好处的手法,身体里似有细微的电流划过,带起一阵酥麻。很快,宁扶疏的鼻腔就溢出了软绵绵的低哼,像黄鹂鸟一般,婉转悦耳。

疲惫的肌肉得以舒展,四肢和神经也随之轻松下来,逐渐生出困意。

宁扶疏正要闭眼小憩,琅云的声音在帘帐外响起,说是有两位户部的大人求见长公主殿下。

她如今对朝堂局势了如指掌,顿时猜到所为何事,强行打起精神,传二人进来。

顾钦辞不好再躺在床上,起身的同时,替她放下纱帐床帘,不肯泄出半分春光。

户部右侍郎原本就是朝歌长公主一派的党臣,对长公主倚榻议事的举止,早就习以为常。一双眼睛老老实实地盯着地面,依照规矩行礼后,将目前的情形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臣等无能,还请殿下指点迷津。”他道。

帐内响起窸窸窣窣的翻书声,却始终没听见长公主开口。期间,左侍郎等得有几分心焦,视线不禁瞥向同僚,拼命使眼色,右侍郎神情不变,让他别着急。正当这时……

“国库没银子,不是还有陛下的内库嘛。”说话的人是顾钦辞。

“驸马爷这话,下官何尝不清楚。”左侍郎面色讪讪,“实不相瞒,今晨在御前议事时,下官便如此这般地提了。可圣上的意思是,内库所珍藏,皆物华天宝,圣心甚爱,不肯动用内库钱财呐。”

倏尔,一声讥诮呵笑荡在半空,宁扶疏嗓音肃肃低沉:“百万两白银而已,就把两位大人都逼得没法儿了?”

右侍郎愣怔,听这话的意思就知道是有戏了,连忙谦卑道:“臣愚钝。”

宁扶疏清了清嗓子:“本宫想问问,两位大人府中各有多少积蓄?”

右侍郎道:“臣等俸禄微薄,并无……”

“本宫要听具体的。”宁扶疏厉声打断。

右侍郎咽了咽唾沫:“大抵四千多两。”

左侍郎也如实道:“臣约有五千多两。”

“现今若要你们从中拿出十分之一。”宁扶疏问,“对家中生活可有影响?”

两位侍郎异口同声回答:“并无影响。”

“那便是了。”宁扶疏道,“你们今日回去,先将泗州与邯州的赈灾款拨了,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关乎百姓之事耽搁不得。待后日朝会,再提出阖宫缩减用度,为国祈福,此为其一。其二,则号召百官为苍生安泰略尽绵薄之力。”

左侍郎沉思后道:“殿下此法固然能解燃眉之急,可……”

“恕臣冒昧,殿下有没有想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要他们拿出自己的私人财物,只怕有的是人不愿意。”

宁扶疏一笑:“左侍郎说的,是自己吧?”

“殿下……”小心思被戳穿的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殿下明鉴,臣绝无此意。”

“你有此意也好,无此意也罢。”宁扶疏屈腿换了个懒散姿势,不甚在意道,“千金散尽还复来,本宫向你二人保证,在不久之后,这些银子必会原原本本回到你们手里。”

“至于朝堂上,届时本宫自会安排亲信进宫。本宫身为一国公主,锦衣玉食受万民供养,现今听闻两州百姓流离失所,本宫寝食难安,遂当身先士卒奉上公主府全部存银。”

没曾想她贩卖盐引赚的银两,在这会儿派上了大用场。

“有本宫打头,那些郡王和国公纵然心底再不愿意,但为了面子,也必定随上一份。再以宋丞之一心之爱民,不用你们施压,他也能捐个四五万两。而既然宋丞出了五万,太尉府又岂有少于这个数目的道理?”

这样算下来,别说一百万两。

哪怕需凑个二三百万,也不是没可能。

常年在户部当差的两位侍郎最是精明会算账,一番合计,登时叩谢长公主,再拜告退。

待人离去后,顾钦辞将床帘重新掀起。他眼尖,立马发现宁扶疏手里攥着的密报,比起方才多添了几道仄皱,俨然是五指过于用力,不慎捏出来的。

顾钦辞道:“方才在想什么?”

宁扶疏知道,他问的是两位侍郎最初请殿下指点迷津时,那一截漫长的沉默。

“在我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们这个筹钱的办法。”宁扶疏坦诚得毫无保留,她牵过顾钦辞的手,把一沓密报全部递给他。

顾钦辞看见信件上的文字,依旧是他看到过的那份宁氏宗亲的名单。但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一回,每个名字都被朱笔划上了一条横线,俨然是不满意的意思。

宁扶疏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横渠,我这一步迈出去,注定是与他不死不休的结局。”

一旦长公主亲信奉上银两,便是暗示众臣,长公主受万民供养,难道九五帝王的穷奢极侈就不是出自百姓身上嘛。长公主能为抵御天灾尽献全府积蓄之力,陛下却不肯拿出内库一分一毫。

原本不偏不倚的中立之臣,经过此事,心中天平难免权衡倾斜。而那些视钱如命,甚至九牛一毛之人,也会将痛失爱财的原因归咎于陛下不愿大开内库,才让捐钱赈灾的义务落在他们头上。

至于长公主嘛,能将府邸全部存银充入国库,已经很不容易了。

也许在这件事之前,宁扶疏与宁常雁姐弟二人还能维持虚伪的表面和谐,可今日之后,和彻底撕破脸皮无异,非得分出个你死我活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