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台,你干脆坐到我对面来。”
“行!”
第一次展现自身之才的袁克定高兴得一时忘记了大公子的尊严,自个儿端起椅子坐到杨度的对面。
“我想好了几个问题,都是大家所关心的。没有提到的,你再补充。”
这几天,他可是没少拜读因那篇“大总统与日公使会面实录”引发的各报评论文章,所以心里也存着一些问题。
“好,你说!”
杨度重新提起毛笔。
袁克定将思路略为梳理下,摇头晃脑地说:
“我先这样问皙子先生,民国成立迄今三年,赖大总统之力,削平内乱,千侮,国已安定,民已苏息,自兹以往整理内政,十年二十年,中国或可以谋富强,与列强并立于世界吗?你就说:不然。若国家不思改弦更张,则富强无望。我再问:何以故?你再答:此乃中国当今之弊也,我便惊问:何以如此?然后,你就将李子诚的兵威抖出来,大谈强势军阀为何会使中国富强无望的道理。怎么样,枚乘老先生?”
“真有你的!”
听袁克定这么一说,杨度便大喜道,
“我就这样回答你:民国三年的中国,超过四亿的人口、数以百计的政党、数以十计的督军,无一不是社会不稳定的渊薮·今日人意挑拨离间行卫国之举李经略使于先,他日势必将引其它督军,初时诸人以赤诚之心于国无虑,然后久之必生间隙·间隙一生,绝非中国之幸,若矛盾激烈,必将引起国局动乱。国家一乱,富从何来?故中国富强无望。”
虽说只是初言,但袁克定却拍掌叫起好来。
“答得好。我又问:那么如何时才能富强有望吗?”
想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杨度又想到如何能把一些大道理通俗易懂的传达给看报之人。
“中国之地·上下一心、团结如一之时方能富强有望!”
这几句话说到袁克定的心窝里去了,他霍然站起说:
“暂子,这篇文章就这样写,我也不再提问了,下面由你自个儿提自个儿答!五天以后我来取。我相信你这篇文章必定会是一支百万雄师,若是文刀得成。我一定为你在大总统面前请功。”
说完兴高采烈地离开了槐安胡同。
袁克定走后,杨度开始正式写作。他精神亢奋,思路泉涌·那一肚子学问,如同决堤的河水一样滔滔不绝地宣泄在纸笔之间。他把与袁克定的对答的几个问题加以拓宽掘深,以奔放而又严谨的文字将它们固定下来。然后再来几个一问一答·指出今日中国的困局,而每一笔都可谓是意有所指,矛有所对。
所指者,为江苏,所对者为李致远。
在文章中,他当然不忘极力吹捧李致远的爱国之心,当然却又不忘着重提出日置益于大总统面前挑拨之词,于国无利,又吹捧大总统、李经略使应以国事计,去其间隙·以为合作,如此,方为中国之大幸,而所谓的合作,自然又是一番说话。
作为一个政治家,诚实最为重要·欺骗最为不道德。而看着这满篇的文章,杨度仿佛觉得自己是古往今来最诚实的政治家。他十分得意地挥笔完成了全文,然后痛饮半瓶威士忌,陶醉在自我设计的“政治家”的梦境之中!
梦醒了!
恰是一声惊雷把那还没做完的梦给惊醒了,看着报纸那篇《欲求稳定而不可得的民国》,再联系到最近几天的收到的那几份电报,一阵无力感从李子诚的心底生出。
“…为中国之稳定、中国之富强,于战兵,君当请中央裁撤军队,如此,方能维持中国之稳定,促进中国之富强!”
瞧着那一份份通电,瞬间,李子诚茫然了,这是什么事啊!仗还没打完,就有人通电要求自己裁军,似乎一天不裁军,自己便是民国的朱全忠,就是居心叵测之人!
“瞧瞧,瞧瞧这报纸上说的是什么,什么大总统应以大度待人,绝不可为日人蛊惑,对苏省生出防范之心,什么李经略使应以裁军而自白天下,他娘的,放屁!”
非常难得的在穆湘进来时,李子诚骂了一句脏话,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为了这个国家,自己付出了不少,可他们是怎么对自己的,这鸟未尽就有人寻思着先藏弓了。
“鸟尽弓藏,现如今这鸟未尽就有人寻思着先藏弓了,我招谁惹谁了,江苏陆军的牺牲他们没看到吗?一句话,让我以国事为重,自证清白,清白,有这个证法的吗?我说不会开以武论是非之河,就断不会起这个头,我李子诚待人以诚,交之以心,他们还有什么好怀疑的!他们怎么不去看看那些个把军队当成私军的将军、督军,不去看看袁世凯!他娘的,现在到好了,都盯到我这了,当真是以为,老子的枪是摆设是不是……”
怒及了,李子诚心底的那几分脾气也给激了起来,虽说没想到要别人对自己感恩戴德,可想到自己一番辛苦,竟然落得这个下场,如何不让人气恼。
前脚进办公室,后脚便听着他这一番牢骚的穆湘一笑。
“还真是摆设!”
“嗯!藕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