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脚下甚至都没挪动,稳稳地站在自己半步之外的地方,好像只抬了抬手。

到底是能孤身一人勇闯贼窝,还带回来十几个人头的家伙。

大概是终于感觉到云稚身上那股不同于常人的杀伐气质,那少年错愕之后想都不想地就转身往回跑。

下一刻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

“我劝你最好还是站住……”李缄晃了晃手里那颗不知从哪捡来的石头,“除非你能瞬间跑出这条街,不然他可是能用这颗石子打断你的腿呦!”

见那少年下意识顿脚步望了过来,又不紧不慢地补了句:“不信你可以问问他!”

云稚抱起手臂,似笑非笑地看了李缄一眼。

李缄没因为自己狐假虎威的行为感到丝毫愧疚,甚至还把手里那颗石子递了过去,脸上笑眯眯的:“对吧?”

云稚勾了勾唇,没接话,心情不错地将石子接了过来,漫不经心地抛起,而后又接住。

那少年看着那颗高飞的石子,莫名两腿发软,总觉得下一刻这石子就会落到自己腿上,然后砸断自己的腿。

他舔了舔唇,忍不住朝云稚脸上看去。

明明看起来没比自己大上几岁,个子虽然高了些。毕竟还是少年人的长相,脸上带着笑,眉眼弯弯,看起来也算和善,却能在转眼间将自己身强体壮的小厮们打倒在地——甚至现在还躺在地上嚎叫,没一个爬得起来。

都城里的世家公子官宦子弟就算没有刻意结交,也都互相认识,却从未听说过还有这么个存在。

他犹豫了一下,把注意力又转回到李缄身上,色厉内荏:“姓李的,今天是我们的私仇,你少拖不相干的人下场!”

“不相干的人……”李缄指了指地上的小厮,“他们不是?”

少年一顿,梗着脖子道:“他们是我家的小厮,从小就跟在我身边,自然不是!”

“你怎么知道他……”李缄话说了一半,侧目看了眼身边的云稚,觉得这位的形象怎么也不可能是小厮,干脆转了话题,“那话说回来,让我们来聊聊你说的私仇,今天之前,我可都不认识你,你想跟我算什么私仇?”

“你昨天……”

“昨天?”李缄一脸恍然大悟,“郑公子,就算令尊要把昨天的账记在我的头上,那也是我跟他的事儿,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还轮不上跟我说话。”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淮安王养的一条狗!”少年被戳到痛处,当场变了脸,“我爹可是两朝老臣,进士及第,先帝亲授的翰林修撰,你爹李徊当年在都城的时候看见我爹都要恭恭敬敬,你居然敢那么对他!你这是,这是残害忠良!我找你算账是惩奸除恶,替天行道!”

少年越说底气越足,仿佛忘却了对云稚的忌惮。不仅提高了声音,甚至还向前走了两步,跟李缄面对面:“别以为你现在身边有人帮忙,总有你再落单的时候,终有一日我会跟你算清这笔账!”

少年觉得自己骂得是酣畅淋漓、气势如虹,李缄却丝毫没放在心上,甚至还扬唇笑了起来。

“我以后会不会落单还不好说……”他把手伸到腰后,摸出那柄闪着寒光的短刀,“眼下,你可是落单了呀!”

少年盯着那柄短刀,下意识退了两步:“姓李的,你要是敢动我,你信不信我们郑家跟你没完!”

“怎么没完?”李缄笑问,“你小小年纪也有儿子了?那让他出来堵我的时候,带几个厉害的,最起码跑得快一点。”

他说着话,也向前跟了两步,用薄薄的刀身轻轻地拍了拍少年的脸:“这把刀上一共沾过两个人的血,一个是禽兽不如的畜生,一个就是你爹,眼下再加你一个正好。”

少年瞪圆了眼,直直地盯着脸上的刀刃,仿佛已经感受到了皮肤被划破鲜血涌出的痛楚,「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李缄:“……”

他立刻收了手,见眼泪没流到自己的刀上,才松了口,随手将刀插回了后腰。

可是那少年大概是被吓傻了,仍站在原地嚎哭不止,眼泪和着鼻涕汹涌而下,狼狈里又多了几分可怜。

李缄沉默了一瞬。

他并没打算跟这么个心智都还没健全的小崽子一般见识,方才也确实只是想吓唬他一顿。但这么几句话就能将人吓成这样,多少是有点出乎意料。

而且多少是有些吵。

李缄犹想了想,转过脸看向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看戏的云稚。

云稚抬眼,和他目光相对,一双亮晶晶的眼底带着些许困惑:“怎么?”

“你不嫌脏?”李缄指了指那少年的脸,“再不济也该嫌吵吧?”

“可以忍受……”云稚歪了歪头,“而且我想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李缄:“……”

他并不怎么想看。

明显云稚指望不上,他想了想,抬脚踢了踢近处一个还歪在地上哀嚎的小厮:“差不多得了,带上你家这位还没断奶的公子趁早滚,不然我可不保证,会不会反悔。”

话音方落,几个小厮都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将那少年簇拥在其中:“公子,我们快走吧!”

那少年抽噎了两声,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眼泪还没完全止住,人已经被拉出去好几丈。

“等会……”云稚突然开口,“就眼下这个状况,你们可不可以走是不是应该我说了算?”

几个小厮全都顿住了脚步,甚至连身都不敢转过来。

对比自家公子,他们可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这人的可怕。

少年勉强止了哭,抽噎着转过身:“这位公子我跟你又没仇,我的小厮你也打了,还想怎么样?”

“我打你小厮,是因为他们想要跟我动手……”云稚指了指一旁的李缄,“他额头伤成这样,总不能就算了吧?”

“他的额头……”

少年下意识想要反驳,刚开口就被云稚打断,他向前几步,拨开几个挡在前面的小厮,站到少年跟前:“我也不用你也头破血流,就让我在同样的位置轻轻弹一下,今日的事儿就算了结,怎么样?”

少年犹豫了一下,最后妥协:“只弹一下?”

“只弹一下。”云稚确认。

少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跟着紧紧闭上了眼睛:“弹吧!”

云稚回头往李缄脸上扫了一眼,同时屈起手指,朝着少年前额弹去。

下一刻,惨叫声响彻空荡的街巷。

“好了……”云稚淡淡道,“你们可以走了。”

几个小厮扶着又重新哭嚎起来的少年仓皇地往街巷另一端跑去,云稚弯唇笑了一声,转过身刚要和李缄说话,一方锦帕递到眼前。

李缄看向他的手:“擦擦手?”

云稚盯着那方锦帕,又忍不住看了眼李缄方才擦过血迹的袖口。

“我这是方才忘了……”李缄拿锦帕的手抬了抬,“这锦帕是干净的。”

云稚笑了起来,接过锦帕先擦了前额并不存在的汗,才低下头细细地擦起手指。

李缄盯着他的动作,突然道:“手真够重的,那小崽子额头都青了,没有几天怕是好不了。亏我还以为你看他可怜,故意给个台阶。”

“我和他又不认识,干嘛要给他台阶?要说可怜,你满脸血才更可怜吧?”云稚擦过手,捏着那锦帕竟也没丢掉,“我这人从来都不吃亏,也见不得认识的人吃亏。”

李缄听见这话,微微睁大了眼睛,跟着轻轻笑了一声。

云稚听见他的笑声,挑了挑眉,抬眼往李缄脸上看去。

那创口虽然已经止了血,但斑驳了干涸的血迹在脸上,看起来可怖又狼狈。

云稚轻轻哼了一声:“你到都城之后倒是转了性子,头被人打成这样,居然只吓唬几句就放他走?”

“因为严格来说……”李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轻咳了一声,“这道伤和他确实没什么关系,是我方才跑的时候不小心被路边的树枝剐的。”

云稚一顿,直接伸手扒着那伤口仔细看了看——方才因为流了太多血,盖住了伤口,眼下血已渐渐止住,又被李缄胡乱擦过,倒是能看得出来伤口本来的面目。

确实是剐蹭才能留下的。

云稚:“……”

李缄难得在云稚脸上瞧见这副表情,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怎么办啊云公子,你这次可是跟郑家人结下梁子了。”

“郑家?”云稚抬眼看向李缄,一脸若有所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郑家……”李缄点了点头,“虽然先太子一案,牵连了不少郑家人,但大都是郑廉那一脉,旁系的许多在先帝力主下,还是保了下来。你也知道郑家这样历经两朝数代的世家大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怪不得……”云稚点了点头,目光转到李缄身上,“一个从六品的翰林修撰之子就敢当街围堵淮安王府的主簿。”

“当街围堵?那你是高看了他……”李缄摇了摇头,“世家养出来的这些小废物们最是欺软怕硬,他们虽然恨王爷,但叫他们真的到王府门口挑衅却是不敢。

也只敢选这种偏僻的街巷,以为可以偷偷给我个教训,事后我就算想追究,他也可以抵赖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