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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邹在一旁做功课,十岁的少年生得下颌清削、眉骨冷俊,执笔的动作优雅,指节秀劲修长,小麟子总是念着念着就不自觉地瞥眼睛看。

微风轻拂在二个人的脸上,坐得是近的,那殿顶天花下光阴静谧,她瞥着瞥着就念错了:“桃花汤,上作一服,水二钟,糯米两撮,煎至一钟,不拘时服。”

分明楚邹不在听,怎么却会忽然张口纠错:“糯米二撮,不长点心。”嗓音低清,几分挑剔。小麟子便会顿时愕住,然后鼓着腮帮子又吃力地从头念一回,念得很慢,心不在怀。

楚邹知道她在偷看自己,想和自己亲近,然而他才不喜欢这种被人黏糊糊依赖的感觉,做奴才的为主子抵命是本分,可没有主子时刻护着奴才的道理……又不是个小丫头。楚湄还没有她这般傻缺。他可不想再和那个苦眼瓜子老太监有什么瓜葛,再喜欢的他也不去碰。做完了功课就和母后告退,一袭淡黄斜襟蟠龙袍冷凛拂风,小麟子就卯着樱桃小口儿,目光随在他背后默默地看。

孙皇后是尽收在眼底的,小东西分不清雌雄只把自己当太监,却管不住心里是个小女孩儿。孙皇后抿唇好笑,偏作是放任不管。

江淮一代因为运河失修,连年涨潮闹灾,前些年楚昂虽有叫人动作,到底治标不治本,这几年清了一些贪腐大员,国库渐渐也不那么空缺,便预备指派重臣下去治水修堤。

是个庞大的工程,楚昂近日都在与内阁议事,最后派了老宁王府的大老爷去,那是皇帝的嫡亲姨母之子,为人亦是刚正不阿,算是近臣之中很值得倚重的。楚昂有意放楚邹随同去历练,就是不放心孙皇后。

四月春暖,晌午阳光稀黄,少年着一袭玄袍端端立在床前,目中是精亮的,只是隐隐割舍不下,说不清为什么。

孙皇后晓得他是想去的,小子从小惯爱瞎想,不定又是担忧自个身孕了,便叫他去吧,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呆在宫中,看的尽是些古人著书的理论,我儿要体察民情,还要结交自己认为要好的人。

这是言语中的暗示,暗示他要有一些自己储备培植的势力。

楚邹便决定走了。

五月上头出发的,这时候孙皇后已经怀孕六个月了,大清早去坤宁宫辞行,天空细雨漫漫,他也不打伞,修挺的身躯大步将将从景和门里迈出来。

因着下雨,天似乎亮得比平素晚,辰时了还是幽蒙蒙一片。小麟子天不亮就醒了,穿一袭森青小曳撒等在内左门的黄瓦片下,他路过她身旁也不停步,就只是照直着往前走。

东华门外停着车马,这是楚邹四岁那年随龙进宫后头一回出宫办差。枣红的骏马在细雨中马鬃轻扬,少年修长双腿跨坐上马背,冷俊的面庞上亦彰显意气风发。

小麟子拉着琉璃球,从内左门出来一路唏啦唏啦跟在后头跑。身旁臊哑巴狗毛发洁白,楚邹斜眼瞥,猜她为了讨好自己,昨儿一定又叫她的太监爸爸给狗洗澡了。

细雨打在她俊秀的小脸蛋上,眼睫儿上沾了一层雾蒙,他原本想骑马出宫,末了没理由地又停下来等她。

从四岁起便与她同桎梏在这座十米宫墙之下,那么多的喜怒哀乐与起落,楚邹心里是有点纠的,蹙着眉宇启口:“我不在,自个在宫里待着,替你主子爷照顾好母后,回来自有赏赐。”

“奴才听话,太子爷出宫要小心。”小麟子蠕着嘴儿,白嫩的手指头一下一下抠着衣角。

楚邹想起她幼小时候在破院里的清冷,只是闭着薄唇不说话。

小麟子默了默,又问:“主子爷几时回来?”

仰着小脑袋,眼眶儿里噙满不舍。

“驻河修堤工程浩大,不是你一个蠢奴才懂得的,顺利的话,七月。”楚邹端着笔挺的身板,说得俨然似个掌控大局的御派大臣。小麟子的目中便越发崇拜,生怕他不回来。他却不理她,言毕喝一声驾,马蹄声便往东华门外噔噔而去——

“有人欺负你就告诉小路子,回头爷收拾他!”少年的声音渐远,穿一袭靛蓝的束身常袍,像一个民间的寻常公子,去得头也不回。

小麟子颠颠追到东华门口上,那漆红宫门外车马往来,她的脚步就不敢再踏出去。打生下来天地就只束在这座紫禁城里,这十米宫墙离了他,心也就被勾走了。

第68章 『陆捌』恋眷宫墙(1)

五月的天说热就热起来,紫禁城里春裳换了夏裙,杈头上枝叶渐渐繁盛,阳光打照在空旷的场院,走过去人的脸上一片树影斑驳。

此次去江淮筑堤修河的有老宁王府大老爷楚云旭,随同的还有户部左侍郎冯琛,楚邹带着他的跟班随从,一路走得应是十分顺畅。他心里惦记他的母后,走到一处便寄一处新鲜回来,时而是几盒承德水晶饼,时而是一片新鲜的杏叶,或者一篮子红皮大花生,孙皇后数算着时日,便可大略猜到他走到了何处。

楚邹在一旁做功课,十岁的少年生得下颌清削、眉骨冷俊,执笔的动作优雅,指节秀劲修长,小麟子总是念着念着就不自觉地瞥眼睛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