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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梅听见楚邝也对陆梨冷淡,内心适才被抚平下来。忽而又惬意扬眉道:“瞧着我们姐妹三个,才进宫两月便都得了赏赐。一块儿进宫的可没咱这福分,那些小点的公公见了我们都得让道儿了,这就是宫廷给予的脸面。将来无论贵妃与康妃合不合,我们姐妹几个都得互相扶持着往上头爬,可不许谁人先拆脚凳子了。”

陆梨就点点头,她打小在宫墙根下悄寂遛狗儿,如今这种有小姐妹的幸福感是叫她珍惜的。春绿也难得的甚抒怀,便提议道:“我们拉钩吧,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今后不论谁风光了谁万一落寞了,我们三个谁都不许背叛谁,不然……不然谁就落不得好下惨!”

她像是为了表明诚挚,忽然地便下了重咒。三个十四五岁的姑娘便在螽斯门下勾了手,可三个人怎么勾,忽而讨梅的滑下去,忽而春绿的又勾不住,陆梨的指头倒是稳稳的。罢,勾不紧哩,三个便改拍手掌了。娇俏的花样年岁,有小太监从旁路过,脸上都是恭敬与讨好,她们便捂嘴轻笑,笑容中带点小骄傲。

天空堆砌了乌云,风把那少女的斜襟衫裙轻扬,勾勒出婉转的曲娆。水蓝下是盈盈一握的细腰与翘起的鹅儿,多么匀致好看。

角落里站一道年轻的影子,那惯常坚毅的眼底便有些迷惘。这不符合他自小天马行空的倨傲,他从前对女孩儿有多么轻视。可他在她的柔美跟前,却总是难掩这分卑慎,他内心里的自我卑弃都因她而放大了。他便背过身去不看。

“嘤呜~~嘤呜~~”

春绿和讨梅互相戴着耳环,陆梨的脚步慢下来,隐约听见熟悉的狗叫声,不自禁回头看。然后便在层叠的咸熙门尽头看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十八岁的楚邹背着身子,着一袭亮黑蓝的收腰绸袍,孤伶地立在从英华殿出来的拐角下。风把他的袍摆扑簌舞动,但脸却是侧着的,像是在默默地等待自己过去。

而他腰带上的荷包那样醒目,橙黄的柿子张牙舞爪诙谐着。黄毛狗挣着爪子看陆梨,他似乎怕它吵闹,紧拽着它套脖的软皮绳不许它过来。对她那么小心翼翼。

陆梨杵在那门下看着,便有些触动心疼,她想不到楚邹竟然会悄无声地迈出禁宫来。

讨梅在前头叫:“陆梨,陆梨,你在看什么呐?”

她回神过来,连忙答应一声追上去:“哦,没什么,瞧着有个人影子晃了一下,这便走神了。”

硬硬心肠,不管他。

走到百子门下,却忽然又心软:“要不你们先走吧,我差点忘记要去尚食局取食材了。”

讨梅和春绿便先走了。

她打个弯儿回头,身子往永庆门下探看,那厢楚邹才凉却的心顿是一暖——到底是心有灵犀。

攥紧的软绳子一松,狗便撒丫子朝陆梨拱过来。楚邹看了她一眼,便默默往英华殿后头走去。那后头有个小僻门,拐进去便是他咸安宫的后殿,若大个宫里没个人,他就在那里等她。

她若真是他的小麟子,他便知她会舍不得自己。

第127章 『拾玖』落雨沾花(+5)

天乌压压的,英华殿这一片除却宫廷里一些必要的祭祀,平素几无人过路。但楚邹脚下却走得很快。他自十四岁冬被父皇幽禁,已近四年没有在宫人面前露过脸,忽然出来一次便生怕把谁人遇见。

天钦十一年的六月,北方战局紧促,江南决堤,满朝都是上书废太子的申讨。被禁足了半年多的东宫已经很死寂了,楚邹每日在宁寿宫里枯卧,心中业已做好了被废的准备。

七月头初的一个傍晚,夕阳被云雾遮挡,皇帝从锦秀宫里待了半日后离开。继而老太监张福便手持圣旨,身后跟着几个面生的太监碎步踅进来。整个东宫便似一刻如临大敌,忽然地仓惶起来。楚邹尚在榻上咳嗽,小榛子匆忙给他披了衣袍拉起。一道圣旨念毕,皇帝似对他厌怒已极,命“速速移往咸安宫”,纵使早已做好准备,楚邹到底也难掩心底薄凉。两手震颤地把圣旨接过,便有太监过来摘掉他衣袍上的太子配饰与冠玉,然后给他裹上一套藏青色无有任何修饰的素长袍。

除却跟班的小榛子,东宫里的马太监与宫女奴才一个都不许带。他被像押解犯人般,一路从东筒子由南往西北走。那宫巷深深,三丈高望到尽头静悄悄,没有人出来看,但暗处里一定躲着无数双眼睛。楚邹彼时的自卑与晦涩便像一座山压在头顶,但他知道,这些都是他的父皇立意叫他受的。他便只是垂着眼帘,带着羸瘦的病体一路从那里默默走过去。光阴恍如一滞一停,紫禁城里最后的亲情冷暖也断了,少年心如死灰,桀骜不再。

讨梅听见楚邝也对陆梨冷淡,内心适才被抚平下来。忽而又惬意扬眉道:“瞧着我们姐妹三个,才进宫两月便都得了赏赐。一块儿进宫的可没咱这福分,那些小点的公公见了我们都得让道儿了,这就是宫廷给予的脸面。将来无论贵妃与康妃合不合,我们姐妹几个都得互相扶持着往上头爬,可不许谁人先拆脚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