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推门而入,霎那间酒气扑面。这里面的人不知道喝了多少的酒,满地的白瓷残片。
“我……我待会儿叫人过来收拾。”
玉色长衫的少年原本是看着那紧闭的窗子出神的,听见老板的声音,才转身勾起一抹温笑。
“原来是妈妈,您来这里有事?”
“有……有个人……”
“人?”
“有个人让我帮……帮他传个话儿。”
“您慢慢说,别着急。”顾惜朝上前扶住老鸨,可是在他接触到她的那一瞬间,老鸨下意识地一抖,刚要把顾惜朝推开,抬眼便看见他温柔笑意。
宛如春风都化在他的唇畔,春水都融入他的眼波。
老鸨的目光愈加惊恐。
因为那一日,这位少年的母亲辞世的那一日,少年也是如此这般的笑着,杀了他母亲生前身边的所有丫鬟。
整整十二条人命。
鲜血染红了少年玉色的长袍,甚至是白皙的面庞,指尖、袖口都在滴血。
“嘀嗒”“嘀嗒”……
当时,那声音仿佛催命符一般一下一下敲打在她的心头。
然而那少年却只是这般笑着对她说:“她们没把母亲照顾好,惜朝略施惩罚,妈妈不会怪罪惜朝吧?”
当时的她只觉得如坠冰窟遍体生寒,忍着眼泪和恶心,拼命地摇头。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害怕,谁都怕死,她也不例外。
因为顾惜朝母亲的死,她也有一份功劳。
她不敢想,如果顾惜朝知道了,她的结局会怎样。
顾惜朝扶着老鸨坐到桌前,还给她倒了一盏茶。只可惜他连着几日酗酒,那茶水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天之前的了。
“他说什么了?”
顾惜朝的声音将老鸨的思绪拉回。
“他说……郎才绝艳世无其二,恨生不逢时,知己难寻,还……还送了一盒合芳斋的梨花酥,说……说是回馈共饮之情。”
老鸨把那盒梨花酥放在放在了桌上。
“生不逢时?”顾惜朝垂下眼眸,冷冷一笑,喃喃自语道,“好一个生不逢时,知音难寻。”
你怎知我郎才绝艳?
又怎知我……知己难寻?
顾惜朝看着那盒梨花酥,凛冽杀意瞬间迸发,又戛然而止全部溃散。他突然想起白天他确实不小心把酒溅到了一人身上。
但是此时回忆,却已记不清他的模样,就直接那人有一双特别好看的眼睛。
老鸨看得心肝一颤:“惜……惜朝啊……”
“妈妈别怕。”顾惜朝突然附到老鸨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轻声说道,“虽然你死在这里无关紧要,但是……”
说到这里,他霍然直起身来恢复到正常音量,脸上的温润笑容依旧没变,谦逊有礼,让人挑不出错处:“昔日承蒙妈妈的照拂,惜朝和母亲才能偏得一隅安歇之所,惜朝身份卑贱,母亲离开以后,妈妈不但没让惜朝去招揽生意,反而继续收留惜朝,惜朝又怎会为难于妈妈?”
起码现在不会。
他天生贱籍,不得为官为商。那老鸨也是这家青楼的老板娘,杀了老鸨,这青楼也得散场,他便失去了栖身之所。
他还要留着这间青楼,当个落脚的地方。
而那“照顾”二字被他说得又重又缓,清清楚楚地传达到了老板的耳朵。
他就这么看着那个老鸨,十九岁的少年,目光清澈,不惹一丝凡尘。
老鸨却被他看得又惊又惧,满心只有四个字——
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