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兴也是博览群书的,此时便心中一动,脱口而出:“莫不是……传国玉玺?”
姚嵩勾唇一笑:“正是。当年晋承魏祚,得到了那枚和氏璧,至惠帝时八王之乱,先后流落于前赵刘曜后赵石虎之手,最后到了那杀胡的汉人冉闵手中,他与慕容鲜卑争夺关东时在遏陉山兵败被杀——玉玺便到了慕容氏手中。传说当年王猛入邺城,第一件事不是追击当时的燕帝慕容暐,而是入宫抢得传国玺献于苻坚。大哥,若父王与您只想做个草头大王,那么玉玺在手反而是个累赘会引得诸侯纷起争夺;苻坚也可以尽快处死,免得夜长梦多,但如若胸怀天下要一统九州,这玉玺便定要到手!”
姚兴沉默须臾,一点头道:“你说的对,否则若让慕容氏重新夺回传国玉玺,我们姚秦再留在关中便名不正言不顺站不住脚了!只是这苻坚这样硬气,深恨我们姚氏,如何肯将传国玺的下落告知?”
“大哥,这事您不宜出面,传国玺目前只能由父王亲自索要——届时父王自有法子叫苻坚就范。”
姚兴一想,果然有理,姚嵩费九牛二虎之力活捉苻坚,便是想交由他押解回新平,在姚苌面前表忠心争功劳,不可谓不替他着想至深,心里一动,便顺着姚嵩的胳膊往上,拉住他的手肘望下一拽,竟将人强行拉至怀中:“好弟弟,你要什么赏?”姚嵩一慌即定,抬手不轻不重地捶了他一记,低声嗔道:“大哥,这可是在军营!”
姚兴孔武有力,紧紧钳制住他的反抗,伸手摸过他的脸颊:“谁让你在新平宫中,总是躲我?子峻,聪明如你,难道不知姚秦将来谁是主子谁说的算?”最后一句话已经隐隐带上了点不耐的威胁,姚嵩默然片刻,忽然垂下眼去,是个泫然欲泣的模样:“哪个管将来谁来做主!我费心为大哥筹谋策划之时,可从未想那么多!大哥是世子,旁人自然不敢多嘴,可咱们毕竟是兄弟,有些事现在真要挑白了,大哥是不是一定能在父王面前保住臣弟!?”姚兴一愣,果然是这个理,其实他也并没色欲熏心到要在这耳目众多处发情,只是姚嵩一贯若即若离,时而巧笑嫣然时而正襟危坐,搓揉地他如百爪饶心一般,看在眼里却又得不到吃不了舍不得断不下,如今他身边也没有尹维掣肘管教了,自然垂涎不已,心痒难耐。
姚嵩见姚兴忌惮姚苌,果然已被自己唬住,暗中松了口气,忽然抬头在姚兴颊边飞快地轻轻一吻,悄声道:“大哥急什么,来日方长嘛~”
姚嵩好容易安抚下姚兴,如条滑鱼一般溜出他的帐子,头也不回底快步走向自己的营帐——他手握兵权也有时日,已经在军中着力培植出一批忠于自己的势力,因而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他才算彻底地放下心来,拉着张冷若冰霜的脸就要掀帘入帐。
早有亲兵在内恭候多时,见他裹着一身寒气进来,忙将手中早已备好的御寒之物奉上。姚嵩此刻心中厌烦,并不觉冷,刚欲发火挥退众人,却见捧到面前的是一只紫貂围脖,毛色丰厚,缀着只精巧的梅花金扣。
姚嵩缓缓伸出手去——为不惹姚兴不快,这件紫貂皮草早早地尘封箱底不见天日,没想到如今又到了时令——竟是已经过了整整一年。他以指尖反复感知着其下顺滑丰厚的触感,一如他曾对他说“你秉性孱弱,给你亲自做了件围脖,早晚戴着便不受寒了。”
如今同在这一片寒夜月光下,二人却遥无相对——我在思念你,你又在何方?
他在黎明将至时的浓厚夜色中轻轻呼出一道白气,紧了紧颈间毛色丰厚的围脖,方才汲取了些许暖意。“攘外必先安内。拖了这么写时日,他也该把内政料理停当了罢。”他喃喃自语毕,忽而扬声吩咐道:“密信高盖,让他设法速将苻坚身陷新平之事告知慕容冲!”
且说那长安城未央宫中的庆功夜宴直闹到过了亥时方才进入尾声,在座武将文臣少有汉人,都是惯能喝的胡族好汉,此刻也倒地七七八八了。任臻却倒尚算清醒——自然不是因为他那点在大学宿舍里和狐朋狗友胡吹海侃练出来的酒量,而是他蓄意不给自己黄汤下肚的机会——今晚于他还有另一场攻受战要打呢。
身边内侍此刻倾身附耳道:“皇上,尚书令看着是不成了,要不要先送他回宫歇下?”
任臻见慕容永果然趴在案上,脸红地像滴下血来,却与旁人醉酒不同,他不闹不笑,就是双眼直勾勾地放着空发着呆,顿时喜道:“终于不成了!快!送他回宫!”而后自己腾地跳起来,随口敷衍了几句总结陈词,甩开步子就紧跟而去。
“皇上……”新上任的内侍总管忍了一路,此刻终于憋不住开口了,“您的金华殿已经过了……您怎跟到下臣居所承明殿来~”
任臻理直气壮道:“朕不喜金华殿的布置,今晚就住承明殿,等明日你们拆了金华殿里那个龙床,朕再回去!”话没说完便如阵风似地卷起安安静静昏昏沉沉的慕容永嗖地一声挂进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