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臻捂着脑袋瞪他:“知道你的头大而弥坚,也不用这么身体力行证明给我看吧。”
苻坚早已经习惯他一把鞭子一勺糖的说话方式,从充耳不闻到处之泰然,他拉住任臻问道:“怎去了整整一日?”
任臻一屁股坐下,倒了整整一碗茶咕嘟咕嘟牛饮完毕,才算解了这一路秋老虎的暑气。他一抹嘴:“摩诃那点公务确实用不了多久。剩下的时间都陪他在城里瞎逛——”
苻坚浓眉一拧,不知怎的就当真怒火中烧,当下嘲道:“原来逛街去了!你是忘了自个儿的的身份了还是觉得沮渠蒙逊就算抓到你也定会网开一面?!我原以为你——”
任臻忽然从腰间抽出一小包物事,在他眼前一晃,好整以暇地打断了他:“我去给你寻了上好的金疮药敷换——那日的箭伤只是草草包扎,我见你晚上背着我换下的绷带上总是脓血难止,这才急着进城给你买药。”他抬头望向苻坚,示意他宽衣坐下,自己起身接道,“况且我也不是纯粹瞎逛——我在几处大街上都偷偷留下虎贲营的联络暗号,只要拓跋珪他们见到了,定知我等安然无恙前来会合,也免得他们无头苍蝇似地着急上火。”
这一席话说的苻坚面有讪色,只得乖乖地让任臻扯开衣襟上药——任臻性子虽痞,但聪明缜密,自知轻重,原不用他关心则乱。他想了一瞬,忽然又道:“你去买金疮药,摩诃不曾起疑?”任臻一耸肩:“我没那么不小心,就是让他亲去帮我买的。”说罢扬手在苻坚面前挥了挥,“我告诉他我的手掌被石头砺破了皮,他就紧张兮兮地亲自去找了最好的金疮药。”苻坚这才看见任臻白皙的手掌心里已经血肉模糊——要知道任臻前辈子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到了此处习武之后虽身强体健多了,但也从来没做过苦力,如今几日俱是在做这粗重活计,掌心早被磨出血泡,他为了不让摩诃怀疑还故意加重伤处,看着自是可怖。
苻坚顺势握住那手细看——还是如记忆中一般纤长白皙,连指尖都泛着几近透明的粉,这样玉雕也似的一双手本不该有任何伤痕——从前没有,以后更不该有。苻坚心中莫名一抽,随即惊觉自己竟又将这双手的主人想成了慕容冲!任臻哪知他心中所想,轻咳一声抽出手来,又粗声催促道:“快点上药!”
苻坚一直沉默,任他在后翻田犁地一般地大力动作,仿佛已经察觉不出痛来,任臻忙地鼻尖冒汗,最终才松了口气:“可算好了!”尤怕包扎地不够厚实仔细,又伸手在他健硕的宽肩上来回抚摸以确定还会不会再磨到伤口,苻坚忽然挺身而起,匆匆地道:“我的伤本就没事儿了,你何必如此多事图惹麻烦?”任臻怔了一下,不由隐隐生出几分火气来——他何曾为谁这般上过心,这苻大头还嫌弃?!刚欲反唇相讥,忽听所居的窑洞外由远及近地传来摩诃的声音:“壬至,我寻思着你手上伤口光外敷还不够,特地找了些草药来给你内服——”
任臻立即操起桌上苻坚的外袍往他身上一丢,自己转身迎出去拦住摩诃,满面含笑地道:“多谢挂念。”摩诃果然献宝似地拎着小捆药草进来,见到刚刚整好衣服的苻坚倒是一愣,直觉地道:“付大哥也在?”
苻坚一挑眉:这也是他的住处,不在这窑洞里,他是要让他出去餐风宿露?面上却淡淡地笑着应了,亲自上来翻了翻那些药草,果然都是对症的,便道:“有心了。”说罢便自顾自地起身离开。摩诃有些莫名:“付大哥怎么了?”
任臻磨着牙哼了一声:“别理他——大头症又犯了。”
第58章
苻坚与任臻藏身于麦积山不过权宜之计,恐官府追捕对摩诃自然是以化名告知。任臻直觉地将当年慕容永只身入长安时所用的假名信手拈来,便也成了“壬至”。耳中听着摩诃嘘寒问暖不住口地唤着“壬至”,不由心中一动,想起远在长安的慕容永来。
也不知道他如今怎样了?必是运筹帷幄忙地无暇分身了罢?他明知道他最重视的便是慕容氏手中的权柄,偏又设计他亲自下令撤换慕容恒父子,不得已改封杨定为帅接手北面战事,只怕慕容永心中早已气苦了他。来日回到长安,又不知对面相逢,会是何光景。
这样,也好。
任臻微微叹了口气,这边厢摩诃已经巴巴地将药煎好端上来,一面惋惜似地直盯着任臻的手:“可万万不可留下疤啊。”任臻莫名其妙地回过神来,完全不觉得留疤有啥好“万万不可的”,莫说是手,便是慕容冲这小白脸上留下一道两道的疤痕他也全不在乎。耳中听摩诃又道:“壬至,你不是陇西人氏吧?我们氐人都粗,生不出你这般细皮嫩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