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臻忙正儿八经地反驳道:“我与王爷的喜好可是天差地别。他专爱一些别扭清高的小风情——啊,就如都督一般——简而言之,就是自找罪受。我笃信的可是两情相悦,你若无心我便休,又何必强人所难缘木求鱼?”
谢玄见他玩笑开到自己头上,还满不在乎地承认自己那上不得台面的龙阳之好,当即面色一僵,摔袖怒斥道:“可惜这世上跟你两情相悦的人也忒多了些——还尽是七尺男儿!”
任臻停住了脚步,扫了他一眼,好像忽然有些明白原本与他惺惺相惜的谢玄为何会对他愈加厌恶了——这世上有一类人清高不凡又自诩正道,对一切超出他接受范畴的事情都目为离经叛道,而他作为一国之君,不仅爱男人还爱的轰轰烈烈洋洋洒洒毫不遮掩,在他眼中就更是不务正业该死至极了。二人之间正是气氛凝重之际,忽闻身后远远传来一声呼唤:“任大人?”
任谢二人顿时一僵,谢玄未曾转身,任臻则抬眼望向来人,那峨冠博带徐步行来的正是他近来极力交好的谯王司马尚之——朝上作为先锋率先提出募兵乐属筹建新军的便是此人。他亦是东晋宗室,五年前能以庶子身份袭了其父谯敬王司马恬的爵位,倚仗的便是当时会稽王司马道子的支持,之后更是投靠执政的司马元显,同声连气,一路亨通,如今在司马元显的扶持下已官拜前将军、兼领豫州刺史,在皇室中可谓是司马元显最铁杆的支持者,故而任臻平日亦花了不少时间精力与其结交。
司马尚之奉命领着几名禁卫军恰好巡查至此,此时法事已快开始,全观戒严,连帝后并司马元显都已移驾咏真观的三清正殿候着,却见任臻和一个道士还在外流连,不免诧异,自要过来查问一二。任臻背着手飞快地攥住了谢玄的衣袖,只低声道:“先走。”
谢玄莫名地领会了他的意思,急匆匆地将人一推,任臻死活不放,纠缠不清,宛如二人纷争一般,直到谢玄猛地抬袖,扯裂了道袍,这才头也不回地强行离去。
司马尚之一愣,正要带人围阻,却冷不防被任臻一把拦下,他攥着那半截道袍无奈地朝司马尚之俯身一揖,苦笑道:“他只是咏真观的一名道士,大王给在下一点薄面,就别去追了吧?”
“打醮仪式即将开始,你不进殿却与个道士纠缠不清做甚?”司马尚子刚问完话便回过味来——他于酒色一道浸淫日久,平日虽不好南风,却也看的出那小道士的背影猿臂蜂腰,长身玉立,想来也是姿容出色,入了这大燕副使的眼,居然不顾场合地前去拉扯纠缠。他并指在空中朝任臻虚虚一点,似笑非笑地道:“壬至兄,这可不是在长安城啊,咏真观的道士你都敢起心觊觎,就不怕天谴神罚么?”
任臻连连告饶道:“莫说天谴了,就是被观主了清真人知道,在皇后娘娘面前告上一状,都能叫我打道回府吃不了兜着走了——不瞒大王,此子我头回来就看上了,只是碍于他的身份不敢造次,方才是他正欲上殿与我撞个正着,我一时忍不住、昏了头,这才上前兜揽——所以我才恳求大王,莫要追他,闹大此事在下怕要以死谢罪了。”司马尚子心中暗道:他王府之中丽妾艳妇上百,自诩是个出了格的风流王爷,不料这任臻可算比他还要色胆包天!不过也是,司马元显处事果断为人刚毅,近来不也好上了这一口?这任臻若不凭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共同兴趣投其所好,能哄的司马元显如此开怀甚至对他另眼相看言听计从?更兼任臻为人豪爽,平日待他亦是一掷千金,左右不是大事,他何必与司马元显的座上贵宾过不去?当下便挥退了宫禁侍卫,摇头叹笑道:“壬至兄,为那’美人‘你可要欠下本王一大人情了!”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任臻点头哈腰地笑道,“在下改日一定登门拜访,重谢大王。”
任臻好容易摆脱了司马尚之,一个箭步追出观去,却已是空无一人,他知道谢玄纵使只身入城应也在观外布置了接应的人手,想来终于脱身,早已远走。谁知自己回头转身,刚到了转角僻静之处,忽闻嗖嗖风声迎面袭来,他欲后退避让,另一杀招便如影随形而上,任臻拆解不到三招,就已被一掌按在了气海穴上,只待对方内力稍吐,便受重创。他只得无奈收手,一耸肩道:“谢都督,在下方才可是出手救了你——你不是一贯义薄云天恩怨分明的么,就这么想要在下的一条贱命?”
谢玄才不理他这欠骂兼欠揍的话茬,神色间凝着一片难散的阴霾:先前他不在京城,不是没怀疑过朝中发生的这接连的巧合都是燕人在翻江倒海,但他真没料到任臻会有这胆子亲身犯险,否则他定当、定当——“你就不惧我将你就此拿下,以为人质,要挟长安吗?”
任臻抬手摸了摸脸上的胡子,笑道:“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交好?区区在下乃大燕国区区一个光禄丞,又有什么值得要挟的地方?”
谢玄冷笑道:“任臻,明人不说暗话,我不理你这次捏造出个什么身份,只消把你押往关中,无论姚嵩还是慕容永想必都会有求必应!”
任臻好整以暇地道:“你不会的。”
谢玄不为所动,嗤之以鼻:“为何不会?上次失地撤军之仇我没齿难忘。”
“可我忘了。”任臻忽然正色道,“忘了你在河南趁火打劫,渔翁得利,甚至伤了我最爱的人——因为如若你我身份立场互换,我一样亦会做你所做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