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我不是慕容冲 楚云暮 2477 字 9个月前

“我出手也与你无关,不过是看不惯这些腌臜事儿。”谢玄一出口便隐隐有些后悔,这话仿佛又隐射了任臻的那点癖好——怎地一遇见这痞子自个儿的涵养口才就全都不见了,时不时就气到口不择言。他咳了数声,马不停蹄地又道:“我本就与司马元显不睦,不在乎他多记恨一回,只要能砸场就行。你明知自己身份,就不该强出头惹人疑恨…”谢玄住了嘴,自觉像是在向他解释什么似的——他谢玄是什么人物?胸有山川之险口有城府之言,做什么说什么从不会向人解释。任臻心里却道:司马元显对你种种针锋相对又每每高拿轻放哪是因为“不睦”?这谢玄还真是灯下黑,那样的七巧玲珑心从照不到自个儿身上——或许正因为他从没把自己和这种在他看来离经叛道不容于世的感情联系到一块儿。

二人一路行来,已经到了谢府备候的车驾前——青盖朱轮,别无繁饰,一如它的主人,清华高贵而内敛端华。任臻目送谢玄上了车,忽然道:“符宏乃是故人之后,所以在下才不忍见他沦落。”谢玄愣了一下,冷淡落座,眼风纹丝不动:“不必解释。”

车帘放下的瞬间,任臻抱拳过肩,遥遥致谢,而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是啊,何必解释,谢玄纵使是如琢如磨的有匪君子,却也是他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敌人。

入夜,符宏草草收拾了行装,急匆匆地便往外走,大门一开,守着的两名乌衣营侍卫行了个军礼:“苻大人!”

符宏不是傻子,他四下一眺,便知道周围把守的人全换了一轮生面孔,不由地怨气横生——他还是东晋王朝正儿八经封了爵位的清河县公,竟敢公然软禁他!他拉下脸来,不管不顾便走下台阶,两个禁军侍卫连忙联手一拦,平平板板地道:“苻大人这么晚要上哪儿去?”

“放肆!我要上哪儿,还用知会尔等?”符宏自入晋以来一贯在人前都是斯文温存,绝少如此横眉怒目,谁知乌衣营的侍卫们不比寻常丘八,天潢贵胄都见惯了还在乎一个过气的亡国太子发脾气摆架子?自然不肯退让半步:“苻大人的去留,自然不必知会我等,却须司马郎君首肯才能踏出府门!”

这是赤裸裸的要挟了,符宏入晋多年,纵使时常感慨世态炎凉今非昔比,却从未当面受过如此屈辱,昔年残留的东宫脾性一下子爆发出来,一把推开俩门神疾步而行,谁知不过转眼便从四下里跃出几匹高头骏马,为首的正是乌衣营的执戟校尉何无忌。他翻身下马,态度倒甚为谦和:“苻大人,大王命我等随身护卫,大人要去何处,我等自当跟从。”

符宏不由地停住了脚步——埋伏周边看不见的人手自然要比看的见的还要多得多,自己单枪匹马,走是铁定走不了的了。符宏在苍凉夜色中孑然独立,忽然苦笑了一声:他符宏落到如今一无所恃的地步,何德何能还要劳师动众!

他精疲力竭似地望回走,大门合上,他把自己再次关进这四方大小的笼子里——天大地大,他竟无处容身无路可逃。

摈退殷切迎上来的侍女,符宏只觉得自己憋屈地都要爆炸了,回到房间他狠狠地把行李包裹往墙上一砸,谁料却冷不防被一只手横下里伸出,捞进怀里。

“谁?!”符宏见鬼似地瞪着这个不知道何时潜入他房里的男人,只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却死活叫不上名来。任臻拍拍包袱上的灰,放在案上,顺手燃起灯烛,很体贴地自报名号:“在下任臻。”

符宏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戒心十足:“不认识…你怎么进来的?”

“方才你过五关斩六将,所有人都堵到前门的时候,在下翻墙爬进来的。”任臻丝毫不觉得自己盯梢一整晚再偷偷摸摸潜入的行为有甚不妥,他执起烛台,照向符宏,第一次近在咫尺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他不认得慕容冲?不认得也对,当年慕容冲宠冠长安的时候符宏才几岁啊?到后来秦燕对峙,拉锯数年,无论战况何等艰辛苦绝,符宏这当朝太子都被苻坚保护地好好的,一次都没上过那修罗战场,与慕容冲更是素未照面;更何况岁月沧桑,烽火历练,慕容冲早已再世为人,形貌气质都早已大异从前。

如今距离前秦亡国已八载有余,当年未及弱冠的小太子正是风华正茂,英俊挺拔,任臻在灯火光晕下有些许的怔忪——遥想苻坚当年鲜衣怒马,挥鞭断流,必也是如此形貌而气度远甚吧。

符宏见这陌生男子巴巴地望着自己,眼底还波光隐现,不觉又是一阵膈应,顺手就去摸随身长剑,却惊觉扑了个空,转头就见任臻不知何时已摘了他的佩剑,出鞘以后他挽了个剑花,惋惜道:“凡铁一块。”比起他贿赂司马元显的碧海凝光剑都大大不如。任臻收剑,抬眼道:“我记得苻氏擅戟,你父使一柄方天戟可堪万人敌。”

符宏的脸色一下子又阴沉了下来,胸腹间一阵钝痛——时至今日,谁还会提起苻氏昔日的荣光!苻坚统一凉州,定都姑臧,可算是东山再起了,他从那一年起就在江州开始默默地等待悄悄地期盼,等他的父皇遣使来建康将他“迎”回去,然而他等了一年又一年,父亲像不记得有自己这个远在江南的儿子一般,再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