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我不是慕容冲 楚云暮 2449 字 9个月前

他早就知道姚嵩被驱来函谷之后,便大肆修筑战壕工事积极备战,却一直隐忍不发,让他以为黄河未冻北魏骑兵便无法渡河;又兼战船不够,也无法在短期之内大量伐木造船,殊不知他一占领冀州全境便拆了当年曹操在邺城修建的铜雀三台,将木材日以继夜地火速送到前线,趁着枯水期令魏军抱木泅渡过河,一夜之间硬是不声不响地将一万魏军在函谷关燕军的眼皮底下送过了黄河——而与此同时,那自诩聪明绝顶的姚小侯已经出关追击沮渠蒙逊去了,又如何阻止的及?

魏军气势如虹,直杀到旭日高升,沮渠蒙逊率军而来,两军会师于函谷关前。蒙逊血战昼夜,面上却毫无疲倦,反是一脸杀至兴奋的洋洋得色:“大帅英明!这姚子峻狡诈阴险,也着了您的道!”

拓跋珪已经登基为王,蒙逊一时口快还照往日称呼,拓跋珪倒不甚在意似地,只沉声道:“不。姚军败而未退溃而不散,他们至今还没放弃突围——蒙逊,不到最后关头,就不能对这头狐狸掉以轻心,你忘了当年在兰门山是如何败于姚嵩之手了?”

兰门山一役是沮渠蒙逊一生的转捩点,他害死自己的兄长夺权成功却又同时被姚嵩设计,借机逃脱,以至若干年后立国大业功亏一篑,身败名裂之余只能投靠北魏寻求庇护。拓跋珪字字句句皆如钝刀割肉,沮渠蒙逊眸带阴沉,狠戾道:“姚嵩早年被我落过毒,苟延至今也不过油灯未枯罢了,何况身处这战场之上凶险万分的刀光剑影中——今日一战我看他还如何逃出生天!”

拓跋珪没搭理这话,他有自己的主意——他冷眼旁观等待至今,就为了一战定乾坤,容不得一丝侥幸与大意——姚嵩不除,何谈大业!拓跋珪揽辔举目,平心静气地又观望了片刻,忽而转头传令魏军变阵,封锁燕军退回函谷关的道路,而欲将姚嵩逼往潼关。

沮渠蒙逊本就奇怪姚嵩如今虽能勉强维持阵型,但只要拓跋珪中军一出,大肆冲杀,姚嵩必败无疑,但拓跋珪却迟迟不肯亲自出马,还把人往潼关隘口驱赶,未免也太沉得住气。他自诩出兵放马十余年,却每每猜不透拓跋珪波橘云诡的用兵之道。“潼关不比函谷,西燕经营已久,由慕容钟把守,精兵重卫易守难攻,我军毕竟只有万余,若追着姚嵩直驱潼关,就不怕慕容钟会出关相援?届时孤军深入,进退维谷的——”后半截话他咽了回去,拓跋珪却冷笑道:“我称臣西燕整整十二年,还不了解这范阳王慕容钟的秉性?姚嵩若叩关求援,他必定闭门不纳,坐视不理!”

慕容钟原就与拓跋珪交好,当年举荐其为中郎将也有他的一分功劳,后来拓跋珪每高升一步,必加礼馈之,直至他裂土封王两人也没撕破脸,此其一也。

慕容钟等皇族亲贵原本广厦良田富可敌国,姚嵩当朝后,一纸均田令砍了他们十之七八的利益,又仗着圣宠屡屡向这些亲贵开刀立威,慕容钟又不是慕容永,怎会不恨这曾经大权在握的异族降臣?此其二也。

而拓跋珪自己,曾官拜西燕安东将军,做了整整三年的潼关守将:关隘内外的每一处坞堡每一座工事每一个陷阱他都了如指掌——任臻也正是顾虑这点,才匆忙在潼关以东仓促再修筑一道函谷关防线,为的就是防备北魏西来——慕容钟自然深知厉害关系,见到拓跋珪挥军而来,只会坚守不出而不敢轻易迎战,就怕拓跋珪会趁势破关而入,直驱长安,他担不起这泼天之责!大敌当前,自保惟重,此其三也。

狼烟烽火之中,拓跋珪一圈一圈地将乌金马鞭缠上自己的手腕,眼神阴鸷:“是役,姚嵩即便败了,若让他突围得回函谷关,必会想方设法断我退路!好不容易将他诱出关来,不赶绝逼死这名动天下的毒谋士,又怎对的起我拓跋珪一世英名!”

话音刚落,便是啪地一声,他金鞭扬展,鞭尾末梢猛地抽上胯下战马,惨嘶哀鸣声中,明晃晃的箭袖铠亦随之震荡不已,在烈日之下泛出一片山河血色。

任臻猛地抬头,是一片秋风落叶从天而降,正击中他的眼眶,他信手拈下,心里却没由来地一阵心慌意乱。

有甚可慌乱的?出兵放马十余年何等险境不曾遇过?何况自己如今占尽上风。

自刘裕等将反了刘牢之,原本的北府诸将不愿效命刘牢之者亦纷纷改换门庭,任臻不愿自己救人之举被误会是场侵略,借兵之余干脆抬举刘裕做了主帅,自己从旁遥控。而晋燕联军一路连捷,已经包围建康,朝廷遣使持驺虞幡而来,下诏令刘裕等人解兵自散——魏晋以来,最重驺虞幡,每至内战危急之时,便用以传旨止兵,见之者辄慴伏而不敢动。刘裕初掌大权,竟对此不屑一顾,将驺虞幡一把掷开:“东海王逾制擅权,欺凌帝室,反迹已彰,便是驺虞幡也是矫诏!”之后更传檄京师,逼令东海王还政放人,措辞之严厉远甚当日王恭起兵,一时天下为之侧目。司马元显命刘牢之留守,自己则挟持帝后宫眷,匆匆逃往会稽避祸。

任臻冷眼旁观,第一次觉得这个从前谢玄麾下的一名小小参军,其杀伐决断雷厉风行的种种手段,颇有当年拓跋珪的影子。

想到拓跋珪,他便有些沉不住气了。西燕修筑函谷至潼关防线便是针对北魏,但拓跋珪叛燕自立后便一直没有异动,却更令人担忧,他一定要尽快结束南线战事,回关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