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北府军,那便是北魏军了。
难怪这么些天过去了,魏军一直按兵不动,没有大张旗鼓地四处搜寻,原来是因为刘裕不退反进,一直在此处游弋,趁机扩张地盘。群龙无首的魏军自然稳妥为上,联营驻扎不曾擅动,生怕叫那个刘寄奴看出什么破绽来,又被杀个措手不及。
拓跋珪低头不语,掩去了眸中凶光:若是那雕龙金钿子被村人得了献予刘裕…
那大汉一摆手,转身弯腰去提自己新带上来的包裹:“哎,我不管你们是哪边的,横竖不与我相关。说实话,村里那些老人扶马抱腿地哭成那样,我也真没觉出哪儿感动的。我打小就没见过这些‘王师’,他们的皇帝也没给咱啥好处,何必——”
拓跋珪瞅准时机,悄无声息地一跃而起,欺近了他的背部,活动自如的右手屈指从腰后摸出了见血封喉的龙鳞匕。
那大汉浑然不觉,无意间向旁一瞥,顿时惊喜叫道:“兄弟,你哥好像醒了?!”
拓跋珪愣了愣,反应不及似地跟着看去,果然见任臻裹在破被中的腿抽动了一下——当下他哪里还能记得起旁的,本能地如猛虎猎食般地扑了过去,颤着手扳过了任臻的脸。
那双久闭的眼终于缓缓地睁开,惶然中带着点未知的迷茫。
四目相对的瞬间,拓跋珪激动地浑身一颤,却是先喜后忧——他实在不想听到他口中再如先前一般吐露恶语,不想在劫后重生的瞬间又回到互相憎恨的过去。
任臻蠕动着嘴唇,却是一字一字艰难地问道:“你…是…谁?”
那大汉蹲在一旁,不无艳羡地道:“哎,你弟弟待你可真孝顺。”
拓跋珪嘴角抽了抽,不接这话茬,轻轻把任臻的另一条腿又抬上膝来,热水沾巾,细致地又插了一遍,待擦到指缝处,任臻本能地蜷起脚趾猛地往内一缩,谁知拓跋珪早有准备,一把扣住了脚踝,叫人动弹不得——任臻一贯怕痒,又向来不拘小节,擦脚抹身什么的细致一点跟要他命似地。从前拓跋珪鞍前马后贴身伺候的时候早给训练出来了,当即一边飞快清理一边低声道:“别动。我轻一些便是——洗干净点不好么?热水也能让你双腿血行顺畅些…”
他抬起头,随即愣了一下,任臻也正低头看着他,眼眸中蕴含着丁点将说未说的笑意:“林大哥说的对,你可真孝顺。”
拓跋珪心中微动,忙低下头去,掩去眉间异色——很多年前,任臻总是对他这般说话,捉弄说笑中都带着点亲昵的促狭。
那林姓猎户哈哈一笑,点头道:“可不是,在这世道,亲生父子兄弟都难保不会有一天拼的你死我活,难得见你们这样的兄弟情深。哎…我的几个兄弟全死在战场上了,连全尸都找不回来…咱们这儿本是归了西燕管辖,前些年明明已渐是个太平光景了,谁知道燕国那个慕容皇帝是受了什么刺激,一两年之内天南地北连连大战,结果丢失了这儿的大片土地还不算,好像连自己的皇位都给丢了——连累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也受这战乱之苦。”
任臻若有所思地听着,拓跋珪则是恨不得跳起来拍死这口无遮拦的汉人。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任臻一眼,见他严肃地转过头来,盯着他道:“我,饿,了,有肉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