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错马而过的瞬间,拓跋圭忽然闪电般地出手攥住了任臻的缰绳,趁他愕然之际探身过去,吻上他的唇。任臻回过神来,抬起手背抹了抹嘴,以马鞭不轻不重地刮了刮拓跋圭的脸颊,要笑不笑地道:“陛下,自重啊。”
语气还是自己最熟悉的漫不经心,然而任臻此刻的面容在逆光下模糊不清,竟凭空生出几分难以捉摸的陌生与冷酷。拓跋圭压下心中陡起的患得患失,亦一拉缰绳拨转马头,笑道:“求而不得,情难自禁。”
求而不得,情难自禁——区区八字,道尽无常。任臻一夹马肚,摇头也笑道:“执念太深,陛下该受一受佛理熏陶了。”
说话间,一行人便驰到寺前,拓跋圭率先下马,抬腿入寺——这不过是个三进小院,古朴简陋,诸事未备,只有正中厅堂中供奉着一尊泥塑佛陀,结跏趺坐,左手横膝,右手平举,掌心朝上屈指成环,露出一个“万”字法印。
而细观佛陀面目,却是高鼻深目,宛若胡人。二人在内自顾抬首端详,禁卫军在外则将整个寺庙密不透风地围护起来,早已惊动了寺内僧众。为首一人着杂色衲衣,清瘦隽远,远远地迎了过来对二者合十见礼,喧颂佛号:“贫僧寸心,见过陛下。”
任臻与拓跋圭互看一眼:佛宗讲究普度众生济世为怀,寸心成灰,意冷神寂,倒更似道家法号。
拓跋圭又道:“大师见朕,为何不跪,只行佛礼?”
昙寸抬起身子,缓缓地道:“沙门敬佛,意在心中,对佛祖行佛礼,宣佛号;而陛下乃佛之化身、现世救主,贫僧敬陛下有如敬佛,自然奉行佛礼。”
四目相对,任臻愣了一下,随即略带迷惑地笑道:“大师好生面熟。我们曾经见过?”
那僧人合十稽首:“三生有因果、佛渡有缘人,我佛座下,人皆如故。”
拓跋圭忽然道:“大师打的好机锋。不知师从何派,又从何处来?”
“贫僧师从庐峰东林寺慧远禅师座下。”
拓跋圭听说是江南庐山东林寺来的,又是远离政治的清流高僧慧远禅师的弟子,口音也带着一点软糯温文的南音,不由放下心来:“大师不远千里北上平城,弘扬佛法教化百姓,朕心甚慰,此番回去必遣人重镀金身。”
寸心自是还礼致谢,忽闻寺外马蹄骤疾,却是宫内急遣人来将今日变故报告了拓跋圭。
拓跋圭面色凝重地起身,对任臻道:“我们回宫。”
任臻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身对寸心单掌一礼,方才跟着拓跋圭匆匆去了。